第一百四十九章 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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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會兒戲,實在坐不住了,甘文焜起身賠笑道:“今日領略了王上的新戲班子,真個是念打唱做都好。不過朱中丞那裏正給武舉講學,這原是我的差使,去遲了已經不恭,不去更不好……”

    徐階笑著正欲挽留,剛說了一句,“這戲正唱到妙處,便遲一會兒何……”“妨”字尚未出口,忽然台上一片亂哄哄的,在下頭看戲的軍將們無不狂笑失聲。原來是台上的“諸葛亮”和“馬謖”扭打成一團!

    徐階臉一沉下令道:“叫他們兩個都過來!”兩個小戲子——文官扮諸葛亮,茄官扮馬謖,磨磨蹭蹭地走過來了。“諸葛亮”的口髯不知被拋到了哪裏,“馬謖”的袖口、衣領被撕得稀爛,兩個人都委屈得咧著嘴兒想哭。

    甘文焜便乘機告辭。徐階這才送他出來。這場鬧劇是姬妾“八麵觀音”指使著“諸葛亮”演出來的,故意讓他們把戲做砸,來取笑兒。《失街亭》中有一段,諸葛亮向馬謖授計,道:“馬謖——附耳過來!”馬謖按規定該出班躬身附耳靜聽,不料台上的諸葛亮卻向他耳語道:“叫你媽在列翠軒後耳房等著,今晚起了更我去!”扮馬謖的茄官新得“四麵觀音”寵愛,哪肯平白吃這個啞巴虧?偏他下一句台詞兒該是“妙計”,便一邊說詞兒,一邊朝文官腳麵上狠狠一跺。“諸葛亮”立時淚流滿麵,“啪”地打了“馬謖”一記耳光……

    兩個人哭訴完畢,徐階不禁捧腹大笑,兩位“觀音”和內眷們也用手帕捂著嘴嘰嘰格格笑不可遏。席上眾人有的咧著嘴兒,有的彎腰蹲身,有的咳嗽氣喘,一個個都笑得前仰後合。徐階一聲令下:“賞!”立時有人抬來一大笸籮的錢,在台上一傾,滿台翻滾的都是鋥明耀眼的“利用”——戲子們一哄而上,撲過去趴在地下向懷裏摟錢……

    正亂著,一個校尉悄沒聲地來到徐階跟前,耳語幾句,遞過一封信來。徐階一邊拆信一邊笑道:“別小看了我們三朝和鍾大仙教的勢力……”一邊說著一邊看信,臉色陡地陰沉下來,默思良久,朝夏國相,玄初先生,周乘,徐力行等人說,“你們幾個來列翠軒,餘下的官佐仍在這裏盡情吃酒吧……”

    “齊國有和議的意向了!”來到列翠軒,徐階對眾人說。說這幾個字時,徐階全身像浸在凜冽的冰水裏,那張泛著青白色的麵孔顯得鬆弛和無神,“這都是老黃和白辰逸開的好頭,弄出了這麽一件體麵事兒!”一時誰也沒吱聲。

    夏國相不安地看看旁邊呆坐著的周乘;徐力行和副都統高大節對視一眼,又急忙閃避開來;隻顧抽水玄初先生煙,一口接一口抽得呼嚕嚕響;坐在末座上的徐力行,把從不離身的玉簫向腰間一插,雙手捧著信蹙眉細看。

    徐階看著這群沉默不語的人,不由歎息一聲。良久,他忽然帶著惱怒問道:“你們倒是說呀?開戰,還是議和?”

    “生死存亡已到關頭!”夏國相目光陰鬱,像是對自己說話。他自覺現在是徐階身邊最重要的謀士,變得比先前深沉得多了,“王上不要焦躁嘛,我們共商一個萬全之策!”

    “這有啥商議的,幹吧!”徐力行目光炯炯,朗聲說道:“憑我三朝山川形勝,財力雄厚,擁有數十萬大軍,正是開創千古帝業,一統中原的好時機,萬萬不可錯過!”他早就盤算好了,一幹起來,徐啟光必死,偌大的家業就是他的了。

    高大節聽了,咬著牙道:“世兄的話一點不錯!三朝是王上為第一位的,天下良將三朝也不在少數,齊國哪個敢與三朝匹敵?”這話也是實情,能打仗的曹澤已被撤職,薛必隆老邁年高龍鍾不堪,司馬威也不夠老成,隻有一個吳浩澤可用而已。齊國三十年不經戰陣,已很難尋出能征慣戰的將軍了。一直沒有停止用兵的隻有三朝和王思睿。王思睿即便嚴守中立,坐觀成敗,也就夠齊國受的了。

    “用什麽名義起兵?”玄初先生將鼻煙壺輕輕往桌上一放,說道:“師出要有名,要堂堂正正!”

    “擁護漢室後裔劉徹為帝,複辟大漢,堂堂正正!”夏國相此時已想好,拔出煙芯,“噗”地一口吹了,身子向後一仰說道:“目下最當緊的是時機!等齊國使臣來了,先和他們虛與周旋,我們上上下下暗中準備,調兵、調糧、調馬,聯絡王思睿,還有黃精忠,白辰逸二王,後漢也要……”

    話音未落,便聽外間一片嚷嚷聲。列翠軒的護衛大概在阻攔什麽人。一個女人在大喊大叫:“你反了,連我都不叫進去!”接著便聽到“啪”的一記清脆的耳光——徐階的夫人,王後張氏旋風般闖了進來,一把扯住發愣的徐階罵道:“你個老豬頭瘋,三輩子不得發跡的倒路屍!在這裏又操什麽禍滅九族的心?”

    “哪裏……你都說些什麽呀!”徐階愕然說道。張氏用目光搜尋著,劈手奪過剛剛傳到徐力行手中的信,急急看了幾行,大哭道:“還說沒有!這是他娘的什麽?為什麽不叫我看?”哭著便又抓又打。

    “你放手!”徐階本就心煩意亂,見這黃臉婆子又來攪擾,不由大怒,甩了張氏一個趔趄道:“沒有天哪有地,沒有父何來子?我的命尚且不保,哪管得了這許多?”

    ”姑母息怒……”徐力行見他們鬧得不可開交,忙上來勸說,方講一句,便被張氏“呸”的照臉一口唾沫:“別做你娘的春夢!打量上齊王殺了我的兒,你來當這三朝主子?天地日頭都瞧著,你道我是木頭人兒?”說著便號啕大哭。

    “把她拖出去!”徐階手一擺命令道。

    張氏一愣,突然發瘋似地撲過來:“你這個吊死鬼馬屁股精,死不要臉的!玩什麽四麵觀音、八麵觀音的,叫這兩個妖精狐媚得見了我就黑喪個臉!我什麽都不在乎了,如今又叫這一群叭兒狗、馬屁精、小爬蟲耍弄得索性連親兒子都不要了!你對得起祖宗神靈?你說你是漢人,漢人有你這樣兒的?既是漢人,當初就別對那蠻夷子低頭求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