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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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原想上前勸解幾句,聽了這位失心瘋的王後娘娘把在場的人罵得一,倒弄得啼笑皆非。玄初先生素知先前出家的陳妃能和這個不通情理的王後說得上話,因見眾人無計,卻悄悄走了出去,叫人到靜慈庵去請陳妃。

    徐階氣得渾身發抖,連連搖頭道:“罷罷罷,這像個什麽樣子?真要氣得我一口氣上不來才肯罷手!”正說著,陳妃庵裏觀心、觀性兩個徒弟,帶著文官、茄官、寶官、荳官一幹小戲子蜂擁而入,連哄帶扯地把這位王後撮弄著到陳妃那兒去了。

    “真是家門不幸!”徐階頹然坐下,歎道,“要不為著想啟光我早就——唉!”

    “王後娘娘雖沉不住氣,話還是有道理的。殿下不在南京,實在不是件小事。”夏國相冷冷說道,他已經在想徐啟光身後的事了。徐階子侄中隻有徐啟光才略俱全,可望為帝業的承繼人,可現在卻身陷虎穴,如何辦呢?

    玄初先生拍拍腦門,深思著道:“方才我講的‘暗中準備’虛與‘周旋’,也因為有這件事在裏頭。如今齊王也是起了疑心了,又有鍾大仙教的人使絆子,殿下在齊都城越發難以應付了。王上可一麵命抱犢崮的朱甫祥、劉鐵成拔寨而起,先在兗州府一帶攪亂一下,吸引住朝廷,另一麵請殿下在劉止他們身上多打主意,想辦法逃出齊都。然後派人潛行迎護殿下回來。”徐階想想,明知這是件難事,也隻好勉強為之。

    就在列翠軒鬧得不可開交時,甘文焜和朱國治在雲南城巡撫衙門簽押房的談話也已進入了正題。甘文焜酒到唇邊卻不就飲,微笑著對朱國治問道:“華月兄,你請兄弟來,不會單為吃這壇茅台酒吧?”

    “無事豈敢相邀?”朱國治一手扶著椅背,一手用紗絹揩著頭上滲出的汗道:“薛必隆大人來信了,和議詔書月內即到,叫你我要做些準備。你是總督,雲貴兩省軍務都在老兄身上,兄弟想聽聽你的高見。”

    “我有多大能耐你還不曉得?”甘文焜酒入悶腸,長歎一聲道:“空架子總督一個!不怕你老兄笑話,連我原任帶來的親隨心腹什麽的都不完全靠得住了——都叫人家用銀子買去了!想起來真是可歎,王上叫我來絆住姓徐的腿,弄到這地步兒,這叫辦的什麽差?”

    朱國治見他說得淒楚,也覺感傷,撫著酒杯望望窗外,緩緩說道:“我們盡力而為,就看天意如何了。徐階的愛子,黃精忠的侄子扣在齊都,或許他會投鼠忌器,不致生變?大致年內無事,你我可保無虞。隻要這帶頭的徐階一離境,這頭的事就好辦了。兄弟手中雖然無兵力,自信百姓還是肯聽我的。”

    “雲山兄,我勸你息了此念!”甘文焜起身至窗口瞧瞧,回身雙手據案,壓低了嗓音說道:“眼下已經別無良策。據兄弟所知,三朝的兵力糧草正在南京和咱這雲貴附近集結,乘他部署未妥,兄應即刻進齊都述職——萬一王上的旨意一到,再走就有罪了!兄弟管著軍務,是片刻不得擅自離境的!”

    ”豈可如此!”朱國治連連搖手道,“吾兄有所不知,擠不走徐階,我是一步也不能離開雲南的!這也是特旨!足下既是雲貴總督,倒不妨至貴州,相機做些安排,不管怎樣,有備總比無備強!”這倒似是可行的權宜之計。

    甘文焜沉吟道:“也隻好如此了。兄弟也不是一點準備也沒有——原來潮州知府傅宏烈你認識不?”

    “有過一麵之交,人很精幹。現在不是改任蒼梧知府了麽?”朱國治說道:“不過聽說他和玄初先生、徐士榮交誼不淺!”

    甘文焜一笑說道:“古人不以私交壞公義,傅宏烈可謂其人了。他在那裏密練民兵,聽說已有數千人馬。一旦事急之時,我兄和欽差應想法子投他那裏。隻要王思睿不出事,一時是不要緊的。”

    朱國治聽了,目光霍的一跳,但霎時間又暗淡下來,他沒有答甘文焜的話,卻起身作了一揖,突然說了一句:“哦,請你來還有一事拜托,我這裏先謝你——宗英出來!”

    甘文焜正覺詫異,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蹦一跳地走到前廳,朝朱國治打了個千兒問道:“爹爹,叫兒子有何吩咐?”

    “這是你甘伯父,快拜見了!”小孩子見了生人還有點靦腆,紅著臉轉過身來,向甘文焜單膝跪下。

    “雙膝跪下!”朱國治突然厲聲說道,“你甘伯伯與我情同骨肉,可視為你的親伯父!他這就要去貴州,帶你一同前去,可——好?”說到後來,嗓音已有些哽咽。

    文焜已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股又酸又熱的東西湧上了他的喉頭,眼圈兒也紅了,忙雙手挽起朱宗英,勉強笑道:“世兄不在家鄉,到這裏來——華月兄,什麽也不用說了。我和你一樣沒帶家眷,也有個兒子隨任,就讓他哥倆朝夕相處吧!”

    “拜托了!”朱國治慘然一笑,“宗英,過三兩個月,爹爹去貴州看你——下去預備一下,一會兒便啟程了!”瞧著朱宗英歡快地跑下,朱國治心裏一陣酸楚,眼眶裏含滿了淚水。

    甘文焜這才知道朱國治已下了必死的決心,臉色也一下子蒼白了,緊咬牙關說道:“貴州也非安全之地啊!巡撫曹申吉、提督李本琛早已是三朝的人,深恐有負仁兄重托!不過,有我的兒子在,就有令公子在,我也隻能給吾兄打這點保票了。”

    “總比我這裏強嘛。”朱國治已恢複了平靜,“此地離五華山近在咫尺。三朝恨我恨得牙癢癢的,下頭提督張國柱也跟徐階一樣心腸!他要起兵,頭一個是殺我。生死有命。兒子保住了,這是他的福分;保不住我也承你的情,我——已經不在乎了。”

    甘文焜呆呆地站著,半晌方又問道:“大人的信裏還說了些什麽?”

    朱國治安排了孩子,有點如釋重負,舒了一口氣笑道:“還有幾句話不甚緊急。原被撤差的一個河道已經造反,盤踞在山東抱犢崮,各省也都有些人蠢蠢欲動,王上現在還擔心議和中途生變,叫我們預備著,三朝一離南京和雲南,趕緊收拾這裏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