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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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撲中文 )    “先生還是信不過我尚某喲!”尚之信笑道,“日下康熙與吳三桂在嶽州已打紅了眼,成了兩敗俱傷之勢。福建耿精忠雖不是真心降清,可他沒有兵,也是枉然!三處人馬,惟有我未損絲毫。呃——自古以來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先生其有意乎?”

    汪士榮的目光在燭影中一跳:尚之信素有凶悍之名,自上五華山與吳三桂密謀,又被目為奸詐之徒。如今看來,竟是雄才大略!難道自己一身的功名事業,要成在此人身上?汪士榮想著,蹙起雙眉慢慢將簫舉至唇邊,一曲《破陣子》拔地破空而起,忽又躍入深穀,甚是淒涼悲壯。尚之信先是一愣,接著便倚著椅背沉思細聽。良久曲終,汪士榮方不緊不慢地道:“今王爺雖無損傷,但是四麵受製於傅宏烈、孫延齡,東麵又受製於傑書,這便是單絲不成線,孤掌難鳴。嶽陽大戰一結束,吳三桂勝,治你不援之罪,康熙勝,治你不臣之罪。王爺雖有雄師勁旅,卻蝸居於此,亦難成大業!”

    “哦!”

    “若能乘此不勝不敗之際,與******聯合,靜待嶽州會戰殘局,南北夾擊,大功可成……”汪士榮雙手一合。

    “好!”尚之信擊掌讚道,“隻是誰能擔此重任呢!”

    “隻有我親白去一趟了。”

    “謝先生!”尚之信不禁狂喜,竟自起身一躬到地。

    “慢!”汪士榮慢悠悠地道,“王爺這邊也不要閑著,先不動聲色地拿掉孫延齡和傅宏烈兩顆釘子,待嶽州戰事一有眉目,出兵時便沒人礙手了。”尚之信被他得心癢難耐。略一尋思,又感到有點犯難,孫延齡奸猾狡詐,見勢不妙早就縮了頭;傅宏烈又是個硬頭釘子,怎樣才能“不動聲色”呢?汪士榮已猜到尚之信的心思,立起身來笑道:“糧食!王爺,孫延齡守在窩裏,不單是畏懼朝廷,害怕王爺吞了他,還有一個緊要原由,他已缺糧!若用糧餉誘他,便可致他於死地!傅宏烈也缺糧,他是我結拜兄長,再沒有不信的,我寫封信給他。可讓吳世琮一並去辦。”

    當下二人密議直到深夜。汪士榮第三日便啟程向陝西去了。

    孫延齡的境遇比汪士榮估計的要嚴重得多。自耿精忠敗後,吳三桂根本不管他,不但餉無一文,糧無一石,而且一個勁催他帶兵北上。孫延齡算來隻落了個空頭臨江王封號,還要派劉誠來桂林代金光祖當總督。最要命的是缺糧,將士們因糧餉不繼,溜號的、脫逃的、嘩變的時有發生。相持四年,不但北進不得,傅宏烈的七千軍馬竟大模大樣地逼近桂林,駐地離桂林隻有六十裏地。北邊莽依圖也壓到三街一帶。桂林城,其實已是四麵楚歌了。

    他再三思索,終是計窮。孫延齡決意厚著臉皮來求孔四貞,請皇上允他反正歸降。

    孔四貞自桂林兵變後,便移居到城北白衣庵,親自率領戴良臣等包衣家奴,在庵後種了二畝菜園,甚是悠然自得,儼然是桂林城裏一個國中之國了。

    孫延齡單人獨騎來到白衣庵,時正午牌,守門的見是他來了,既不好通報,又不好不報,隻好躲得遠遠的。孫延齡沿著神道碑廊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但見院落整潔得連一根雜草也沒有,古柏上苔蘚斑駁,沿牆一帶栽種的梅樹,一叢叢肥綠欲滴。孫延齡踅過正殿,來到孔四貞竹圍翠繞的精舍前,正躊躇間,聽到孔四貞在後院叫道:“梅香,把後頭窗戶上竹簾子放下,地裏蒼蠅多,飛進來鬧得人連覺也睡不成!”隔著竹陰瞧時,孔四貞布衣荊釵地立在廊下,正向繩上晾曬幹菜。孫延齡忙搶上幾步進來,一躬到地,賠笑道:“公主,我……瞧你來了……這些日子事忙,一直沒有空兒,乍一瞧,我還真不敢認了,你比先前越發出落……”

    “戴良臣!”孔四貞隻將籮中煮熟的濕淋淋的長豆角一把一把拎出來,朝繩上搭著,一邊回頭叫,“快去把井繩上的吊鉤收拾好,提水桶老是掉進井裏,就不知道操點心?”“公主……”孫延齡涎著笑臉又叫一聲,見毫無反響,便忙著過來幫她搬菜籮,拎菜。孔四貞忽然失驚地叫道:“喲!這不是吳三桂大周家的臨江王麽?怎麽今兒得閑了,到民婦家有何貴幹呀?”

    孫延齡知道必有這番奚落,尷尬地幹笑著道:“哪裏是什麽臨江王,延齡來給您請安了!”便給她作了一個揖,綠陰深處傳來“嗤”的笑聲,忙回頭瞧時,卻連人影兒不見。

    “你不是臨江王?”孔四貞柳眉倒豎,明眸圓睜,逼近一步問道,“怎麽穿這衣服,早先的辮子哪兒去了,這倒奇了,先頭是額騎,後頭又是王爺,如今又不是王爺了,莫不成要做皇上了?你升得可真快呀!”

    “我……我……瞎!”孫延齡口吃了半日,終於勉強笑道,“公主別挖苦我了,是我****,打錯了主意,沒聽你的好言,如今腸子都悔青了,懇求公主代我想個法兒……”

    孔四貞冷冷地看他一眼也不言聲,坐在豆架下石礅上,理著頭發,半晌才道:“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我能有什麽法兒,再你如今是王爺,滿得意的嘛,怎麽又‘吃了屎’,‘打錯了主意’,‘悔青了腸子’呢?苦巴巴地跑來跟找這些個,我竟不明白你的意思!”

    “求公主救我一命!”孫延齡心一橫,硬著頭皮跪了下去,拱著手道,“目下境況十分為難,前有探穀,後有餓狼,求你念我們夫妻情分,進京在聖上跟前為我轉圜,延齡沒齒……不忘你的恩情!”著,想起自己身處的困境,如狂浪孤舟,四顧茫茫,舉目無親,已是淚如泉湧,“實言相告,我如今哭都沒地方哭……尚之信十萬精兵虎視眈眈,傅宏烈、莽依圖近在咫尺,兵士們不願打……又缺糧缺餉……十停已逃去四停……”他雙手掩麵,盡量抑製自己,可淚水還是從指縫裏流了出來……

    孔四貞見他這樣,想起前事,不覺灰心,啐道:“從前怎樣勸你來著?偏生不聽!叫人調唆得發瘋,要做反叛王爺!這會子好了,王爺做了,還來纏我?殺青猴兒那時,怎麽就不念著夫妻情分了?”著便拭淚。孫延齡聽了這話覺得有縫兒了,擤了擤鼻涕,打了一躬,又作了一揖,哆嗦著從懷裏取出一個包兒捧給孔四貞,咽著聲兒道:“回公主的話,青猴兒實在不是我殺的。他一連殺了我四個千總,眾人惱了,圍住他用亂刀砍傷了他……我雖走錯了道兒,地良心,一刻也沒敢忘了公主。這便是……見證!”

    孔四貞默然接過紙包,打開一看,裏頭包的是一隻金釵,是成婚三個月後,自己贈給孫延齡的,沒想到這冤家至今還好好地保存著。想起孫延齡從前恩愛順從,不覺動了情腸,長歎一聲道:“你也不用這樣,總是我心腸太軟,還要操這份心!隻是你犯的是謀反罪,即使我去求告太皇太後和皇上,也未必就……”孫延齡忙道:“太皇太後最疼愛你,你親自去求,沒有不答應的。你隻要肯去,便是朝廷不肯開恩,我死了也無怨言……”孔四貞想了想,道:“也隻好如此了。不過你這一關恐怕是很難過的。你不立點功,我在皇上跟前很難上話,他拿國法堵人,太皇太後也是無可奈何的。”

    “我能立點什麽功呢?”孫延齡惶惑地道。

    “隨我來!”孔四貞一挑簾子進了精舍。

    孫延齡跟著進來,見孔四貞至神幔前輕輕按了一下機關,尺餘高的瓷觀音神像便緩緩移開,座下卻是一個石槽。孔四貞從裏頭取出一柄鐵如意,遞給孫延齡道:“這是傅中丞的信物,我走之後,你親自持它,速和傅大人聯絡了,先占個反正的地步兒,能合著勁兒打一下尚之信,往後就好話了……”孫延齡忙接過來,破涕為笑道:“想不到你這裏竟有這個物件?”

    “我乃朝廷侍衛,並未罷官,自然要替朝廷辦事。”孔四貞冷冰冰地道,“目下你軍中無餉,傅大人也缺糧,為何不向那個來做總督的劉誠要點東西?有了餉就能打仗,與尚之信一開戰便有了功!若能拿住吳世琮,我料不但你死罪可免,不定官職還能保住。”

    “謝公主——”孫延齡眉開眼笑,道,“也是湊巧了,昨兒恰接尚之信的信,吳世琮奉吳三桂命,要來廣西巡視……”

    “不要再耍弄聰明了,”孔四貞囑咐道,“隻此一次機會了!”

    當晚,孫延齡便宿在孔四貞處,除極盡夫道之能事,又切切密議了許多。第二日孔四貞便北上回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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