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戰火紛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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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撲中文 )    三藩之亂的戰火,烈焰騰騰地燒了兩年,至康熙十六年已是山空柴盡,煙灰彌空。沿長江一線,東起江浙,西至川黔,自是烽火連,血流成河,加之******的嘩變,甘陝寧也深受其害。

    吳三桂自康熙十三年正月,分兵兩路,一路東略湖南,一路北攻川陝;耿精忠則率部由福州出發,與從台灣登陸的鄭經部兵分兩路分別向江西、浙江進兵。隻尚之信因與孫延齡各懷異誌,再加上北有莽依圖重兵扼守,南有傅宏烈掣肘,所以固守老窩兒不敢妄動。戰事初起,湖南巡撫盧震便棄長沙逃遁,常德、嶽州、衡州、曹州頃刻崩陷,四川巡撫羅森與提督鄭蛟鱗,總兵譚洪、吳之茂合謀,倒幟迎吳。

    一時間南北東西,俱是狂風亂雲,黑水逆波,康熙的政令不出北方數省。總因戰前早有籌劃,後方穩固、兵糧不缺,這樣的情勢沒多久便有了轉機。康親王傑書統領東路軍進擊浙贛,與總督李之芳合兵,進攻衡州;貝子賴塔率精騎衝破大溪灘營盤,截斷了耿精忠糧道,兵無糧軍心自散,刹那間形勢便倒轉過來,耿精忠部下大將曾養性、白顯忠先後率部降清。耿精忠隻好率軍奔回福建。不久,傑書攻下溫州,占領了仙霞關。鄭經的軍馬乘火打劫,奪取漳州、泉州、汀州。情急無奈間,耿精忠隻好反正歸降。

    安親王嶽樂所率清兵自贛入湘,圍困永興。永興是嶽州門戶,永興一下,嶽州朝夕不保,為確保嶽州,吳三桂的中軍大營移駐衡州,要在此與清兵決一雌雄。康熙深知此役關係重大,將新鑄的二十門紅衣大炮運往永興。七十餘萬人馬在衡、嶽一帶擺開決戰架勢,打得昏黑地,隻一時誰也奈何不得誰,成了膠著局麵。

    吳三桂派吳世琮前往廣東,調尚之信來援,而吳世琮卻一去杳然。吳三桂隻好又派汪士榮率領十幾名護衛來到廣州。汪士榮近年來由於東奔西跑,積勞成疾,竟越發瘦得可憐。他本自視才智超人,可吳三桂卻隻將他當信使使用。夏國相也明知他足智多謀,卻不肯在吳三桂跟前舉薦。他原以為戰事一起,便可叱吒風雲,顯赫一世。可現在已經年過四十,仍一事無成。因此,汪士榮在馬上茫茫四顧,不知何時可以解此愁腸。

    進了五羊城,已是申末時分。白雲山驛館的官員們正坐在井裏喝茶下棋,擺龍門陣,見汪士榮風塵仆仆地進來,一齊站起身來拱手相迎。為首的還走上來打千兒問安:“汪大爺,一路好辛苦!自上回與世琮郡王走後,怕有二三年了,怎麽這會兒才來?”

    “世琮郡王也住在這裏麽?”汪士榮一邊將馬鞭子丟給從人,一邊道,“請快點稟報,我有要事請見!”驛官睒著眼笑道:“瞧大爺急的,他雖明麵住在這裏,其實十裏頭也難得在這裏住上一夜。不是在聚仙樓,就是花市,再不然就去春柳巷胡大姐那……”汪士榮聽著,氣得兩手冰涼,前邊將士浴血拚命,連紅米飯、番薯都吃不飽,催餉的人卻在此眠花宿柳!他想了想,氣餒地擺擺手,道:“那就免了這一層兒吧。請驛官稟知你家王爺和總督金光祖,我明兒請見。”

    汪士榮略略吃了幾口飯,覺得身子十分困乏,便至西廂房和衣倒下,也不點燈,隻將那支玉簫握在手上撫弄。此時月影透窗,明亮如洗,多少往事湧上心來,再難入睡。這支簫是表姐送他的。他出外遊學做官多年,從未離過身。康熙元年他回家時,表姐卻已經嫁給大哥。一心為財的大哥,出外販鹽,在杭州另立門戶,娶了一大群姬妾,五年裏隻回家住了兩夜,丟下一些銀子便又去了。

    “兄弟還帶著我的玉簫……”回家當晚,嫂嫂洗涮完畢,便過西廂房來,盯著汪士榮手中的玉簫歎道。

    “你和我總有一會白了頭發,會老死,隻有它永久是舊模樣……”汪士榮看了看嫂嫂起了皺紋的眼圈有些發紅,便又感歎道:“到那時,我入黃土,你進香墳,我們雖死不同穴,我必將此簫一截為二,你半根,我半根……”

    至此二人已淚如泉湧,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抽泣。

    “好啊,一雙兒全拿了!”二人正擁抱著難分難舍時,房門突然“吱”地一響,後娘一閃身走了進來,隨手掩上了房門,冷笑一聲啐道:“我大奶奶今兒個這麽歡喜地,走起路來腳步都帶風,連戲也不去看,敢情好,原來拾了個大元寶揣在懷裏!二少爺,我雖進你汪家門不久,也知你老太爺脾性兒,這事兒讓他知道了,會不會氣死呢?”

    汪士榮和嫂子都嚇了一跳:今晚不是都看戲了麽,這女人怎麽半道兒溜回來了?正想著,嫂嫂已是雙膝跪下,流淚哀告:“……太太,這都是我的不是,好歹瞧著他,饒了我們……”汪士榮無奈也隻得跪下:“……娘,任憑如何責罰我,隻別告訴父親,他是有歲數的人了……”

    後娘癡癡地望著汪士榮,半晌忽然“噗嗤”一笑:“虧你出去這些年連這點子才學也沒得?陳平報嫂,我家出了陳平,我歡喜還來不及呢!”著便挽起二人,順手在汪士榮手心裏撚了一把,“不過好事兒不能隻大奶奶獨個兒占了,有道是見一麵兒,分一半兒。我這活寡婦既瞧見了,須抽個頭兒,大家平安……”

    三人的事,不久便被老父親發覺了。隻是家醜不可外揚,吞著苦果子,支吾過去了。近七十歲的人了,不到一個月,父親便病倒,一命嗚呼了……

    江士榮想著這些往事,隻覺得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堵在胸中,無處傾吐。他下意識舉簫到口,嗚嗚咽咽地吹起自家創製的《渭河夜》來。

    “好曲子!”窗外忽然有人道,“士榮兄有何不快意的事情,吹得人滿心淒涼,欲聽不忍,欲罷不能?”

    “是誰?”汪士榮一翻身坐起問道。

    外頭那人也不答話,門輕輕一響,獨自秉燭而入——身著赭黃龍袍,頭戴七梁冕旒冠,腳蹬粉底皂靴——竟是尚之信夤夜而來!

    “王爺!”

    “什麽王爺!”尚之信雙手按住驚愕的汪士榮,笑道,“今夜你是汪先生,我是尚之信,願以朋友之道相處!”著,滿麵含笑地在對麵坐下。汪士榮驚疑不定地坐了,問道:“王爺,您這……”尚之信斂了笑容,喟歎一聲道,“先生,我是久抑你的高才,隻是家無梧桐樹,難招鳳凰來。目下戰局窘況想來你比我明白,我到此是想求教於先生!”

    汪士榮的心“噗”地一跳,隨即笑道:“王爺,晚生何敢當這‘求教’二字?”尚之信搖頭苦笑道:“這也難怪你——隻因這裏的兵難帶,我不得不以詐待人,其實這不是我的本心。但既有這個壞名聲兒,就不能怪人家疑心我,我心裏也是很苦的啊!”著從袖中抽出一卷紙來,道,“你瞧瞧這個。”汪士榮疑惑地接過,就著燈燭展讀,剛一觸目,便驚呼道:“呀,這是朝——”

    “禁聲!”尚之信機警地朝外望望,低聲道:“正是朝廷的旨意!我三個月前已修表朝廷,請求歸降,這朱批諭旨是半個多月前才由傅宏烈處轉來的。”

    房子裏兩個人都不話了,四目對視良久,都在揣測對方的心思。汪士榮悵然若失地將詔書還給尚之信,道:“如此來,吳世琮已為王爺軟禁於此。我汪某也聽任王爺發落。”

    “哪裏!”尚之信嗬嗬大笑,“你怎麽與吳世琮酒囊飯袋之徒相比?我若囚禁你,這是句話的事,何必親自來訪?你來看——如今的情勢,耿精忠已降朝廷,******拚命往西,不肯東進;孫延齡受製於傅宏烈和我,毫無作為。但我若援湘,孫延齡一定來搶廣東地盤,吳三桂一邊在湖南與朝廷打仗,一邊又打我的算盤。下的大勢如此,盼先生教我!”汪士榮聽得怦然心動,血湧上來。滿麵潮紅,口中卻囁嚅道:“王爺既已歸清,我還有何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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