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飄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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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稹說罷,轉身回殿,笑嘻嘻對薛必隆道:“山東巡撫叫於成龍,清江縣令也叫於成龍。他們是不是一家?”

    薛必隆不知道,管著吏部的司馬威說道:“是同族兄弟。”

    “有意思。”蕭稹笑笑,說道:“明發詔旨:小於成龍著晉升寧波知府,葛禮的本子要嚴加駁斥!”

    “不明白,是麽?”蕭稹見眾人愕然相顧,問道,“昨晚我看了葛禮的本子,也是氣得無可奈何。今天又看了方皓之的保本,還是方某說得對!據此案,清江為水所困,十幾萬饑民困餓城中,於成龍是全城的父母官,能坐看積糧如山而餓死子民嗎?此謂之仁而清;暫調朝廷存糧,賑濟將暴之民,此謂之忠而明;遵母之命,抗權勢亂令,此謂之孝而直;——如此賢母、好官,當然應加褒揚,葛禮而嚴參,實屬昏聵庸腐!”蕭稹侃侃言罷,沉默良久,長歎一聲說道:“久雨必晴,好歹天快晴了吧!此時晴了,今歲秋糧有著落了吧。”

    蕭稹盼天晴,有人卻在詛咒天晴。他就是蕭稹十二年臘月在齊都聚眾謀反,事敗逃亡出來的鍾大仙教總領劉止。他在邯鄲城北叢塚鎮的天王廟已隱藏了五年。二百多條性命換得他孤身出齊都,原指望能得到那位先生的幫助,再整旗鼓與齊國周旋,不料至今夙願難償,心中的苦、氣、恨,像火一樣燒得他禿了頂,便索性用重金購買度牒出了家。

    東邊與叢塚遙遙相對的便是有名的黃粱夢鎮,每當日出,在廟階上便能瞧見黃粱夢廟宇危樓重簷間的靄靄霧氣。無論叢塚還是黃粱夢,兩個名字對他來說都極不吉利,但劉止並不在乎。一來在直隸、山東所經營的各處香堂已殄滅殆盡,他又不願進微山湖投靠水匪劉鐵成,那位先生也沒再下達過什麽命令和指示2;二來他覺得這地名兒能時常提醒自己,有點像帶刺兒的花,隻要一伸手去撫摸便紮得出血,勾起他對悲酸往事的回憶。

    他上個月才“雲遊”了天山,從西域萬裏跋涉歸來,渾身的疲憊已漸漸消失。在這中原人煙稠密之地,人們都稱他“金和尚”,任誰也想不到這個其貌不揚的和尚曾做過擁有二百萬徒眾、叱吒一時的“鍾大仙”香堂總領,至今仍是齊國嚴旨緝拿的“恐怖分子”。

    此刻,已經入更,金和尚坐在廟前石階上,呆呆地望著雨後新霽的夜空,暗恨:為什麽不晝夜不停地再連降三年暴雨,重來個洪水世界,九州陸沉,天地翻轉?即使連自己淹死也甘之如飴!他有的是銀錢,就埋在廟西二百步遠近,現在圈進當地有名的能婆子韓劉氏後園的老桑樹下麵。那是當年那位先生撥給他花銷的六十萬兩,原封兒劫下,埋了足有丈八深。他也有武器,階下便是一間石庫,除了上千件刀矛劍戟,還有一枝製作精良的火槍,是這次在西域由羅刹國特使紮哈羅夫所贈。原來為他守庫的兩個沙彌,為了讓他們永不泄密,兩年前已經讓他們漸漸“病死”了。

    金和尚有點茫然地盯著“紫微”星座: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以徐階為首的“三朝”有百萬之眾,曾橫行十一省,五年之內便土崩瓦解,眼看著變成灰燼,蕭稹這個小兒用什麽法術這麽快就收攏了人心?他撫著冰冷的石階,又想起石庫中的火槍,五個月前在西域與葛爾丹密談的情形又活脫脫地出現在眼前……

    “劉勝,”水桶一樣的紮哈羅夫穿著雪白的長褂,白皙的麵孔上一撮哥薩克小髭須神氣地一翹一翹,灰眼珠放著幽幽的光,“正如您所知道的,在您麵前,是後漢的使者。我和戈賴尼曾在察哈爾榮幸地認識了他——我再次提醒您。機會,唔,機會對於任何人都是公正和殘酷無情的。齊國的南方現在仍在混亂之中。劉止大人代表後漢,揮兵南進,你們的恥辱都將煙消雲散,這是惟一的機會——惟一的,懂嗎?”他的漢語、蒙語都說得極漂亮,根本不用翻譯。

    劉勝看上去隻有三十多歲,皮帽子下是一張有棱有角的長方臉。他靜靜地聽著,半晌方字斟句酌地說道:“感謝商人先生的再次提醒。您這樣聰明睿智,我相信我們會有更多的往來交易,不會虧待你的。但我不能理解的是,貴軍在木城一役受挫之後,為什麽竟接受了奉天提督吳浩澤的要挾,把本來答應供應給我的七百枝火槍又截了回去?實言相告,我相信貴國朝廷並不相信您。我也無意南一下與齊國逐鹿中原,隻想建立我的國家而已,給我的兄弟一片活著的空間而已。車臣三部之亂雖然平定,但我的實力也大受損失,後漢更是猶豫不決,不肯合作,向中原進兵便隻能是奢望。”

    紮哈羅夫平靜地等他說完,瞪著眼想了想,忽然“噗嗤”一笑,說道:“劉勝,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既然你不想征服中原,為什麽派了那麽多人假扮難民在陝西、山西、直隸等地搜集軍事情報?恢複故土怕倒是實話,至於火槍的事,在外交上我們不能不敷衍一下,而且您知道,那是七月中旬的事,我國當政的現在已經換了……”

    說到此,一頗為豔麗的女子用銀盤端著三杯奶茶過來,一邊安置敬客,一邊一邊安置敬客,一邊對劉勝笑道:“鷹也有吃飽的時候?我聽紮哈羅夫說得對,這位劉止大人——”她迷人地朝金和尚笑笑,“有他給您作向導,草原的雄鷹是不會在黃河上空迷路的。”

    “多謝姑娘。”金和尚欠身回禮,端起奶茶,雖覺腥膻,還是一氣喝幹了,清清嗓子說道,“和劉勝談的不少了,你若不肯冒險,這是沒法子的事。我不過是為了報君父之仇來此。我自己早就不想什麽榮華富貴了。昨日劉勝說給我錢,說句孟浪的話,鄙人並不缺銀子。既然如此,明日我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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