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根旁，厚重的沙丘被他刨出個大坑，然後圍著大樹陷下去一個圓形沙溝，林風依舊在沙堆下鑽來鑽去，像是在找什麽。

    然而這裏隻有無盡的黃沙，黃沙之下掩埋著無盡的白骨，冰冷刺骨的寒意從四麵八方凝聚向某個角落，那是一個漆黑且深不見底的大洞，無盡的沙子從那裏落了進去，似乎永遠也填不滿。

    林風就站在那裏發呆，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唐生這時也跟著跳了下來。

    他們能感覺到從對麵傳來的詭異氣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這，是通向哪裏的？”唐生吞了吞口水。

    林風看了看身後遍地金黃的沙海，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他能感覺到，前麵所經曆的都是真實的，他又看了看漆黑樹樁上生火煮茶的老婦人：“好像曾經見過？”

    老婦人也沒出聲，似乎沒有任何感覺，就像是個偶人，沒有人的一切思維，更加木然。

    突然，一陣狂風怒號，黃沙席卷了半邊天，他們連同那些流沙一起沉入樹洞之中，冥冥中似乎有一隻手在暗中推動，無法抗拒。

    漸漸的，林風感覺到有種東西逐漸籠罩了全身，緊接著就是冰冷的黑暗。不是寒冷，是靈魂上的恐懼。

    林風不由得一陣冷戰，因為他發現自己已經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裏，黑暗沒有盡頭，靈魂的空洞也沒有盡頭，他能看到一個個畫麵在飛速閃過，卻沒辦法看清。

    四周是一些上下飄動的魂靈，在它們身上都纏滿數不清的細線，任它們如何掙紮也始終無法掙脫出來。

    樹洞裏空蕩蕩的，它的空間似乎是無窮無盡的，黃沙無法將它填滿，那滿天的魂靈也無法將它填滿，有東西進來就會有東西被衝出去，有新的靈魂進來就會有其他一些魂靈被送走，這似乎是一個輪回，千百年過去了依舊重複著同樣的事情。

    沒有人能超越出去，既然你來到這裏，就必須遵守遊戲規則，不然就被第一個淘汰，管你是街頭乞丐還是富家子弟，它們才不會管你是黑是白，都是一視同仁，這就是最原本的天地法則。

    那些透明的魂靈被銀色的細線死死纏上，無論如何衝撞都也隻能是在黑暗中做無望的徒勞。

    林風又是一個冷戰，他看到這些魂靈掙紮的模樣時似乎想起了什麽，他隻覺得自己身體裏也有某些東西在衝撞，他連忙看了看自己，還好沒有變得跟它們一樣，至少他還活著，至少還有希望，而不是絕望的無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能感覺到實物了，有點濕冷，還有點硌人，林風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河岸上，周圍卻是陰沉淒慘的天空，天空裏有一縷縷如煙一樣的東西在飄蕩，定睛一看，卻是死去多年的冤魂，說是冤魂，不如說是怨念太深所凝聚成的幽靈，它們感受不到痛苦，它們沒有任何知覺，卻又整天在那裏哀嚎哭泣，無時無刻不在宣泄著那股怨恨。

    林風爬著從水岸裏坐了起來，他隨手一摸就是一根白骨，手指稍微一用力它們就碎成齏粉，起碼也有上百年頭了。

    當他向四周望去時，瞬間毛骨悚然！

    這滿山滿地的都是慘白的人的屍骨！

    一隻幽魂冷不丁飄到林風身前，嘴裏慘叫道：“姐姐……我們的孩子再也回不來了……”

    又一隻幽魂飛了過來，卻無比霸道，怨念極深：“你們永遠都別想變成人！一百年！一千年！永遠是豬！是畜生！”

    這樣的景象每天都在發生，這似乎又是一種輪回，他們生前糾纏不休，死後亦是難解難分，命運將它們連在一起，再也沒辦法掙脫出來。

    千萬的嚎叫聲不絕於耳，各種顏色的雪花從高空墜落，一陣陣大風將它們吹散，沒過多久它們又重新凝聚，太強的怨恨讓它們迷失了自我，隻記得臨死前的那一刻，痛與苦糾纏不休。

    突然，兩隻大眼睛落在林風的身前，那雙珠子眨了眨，有個聲音道：“這就是你來的地方，怎麽感覺像是地獄。”

    林風被他這麽冷不丁的嚇了一跳，急忙跳了開去，落下時又踩碎成片的枯骨。

    “救救我，救救我。”他依稀聽到有個聲音在呼救。

    林風一看，那棵枯萎的柳樹上有隻魂靈被纏在枯叉上，依舊保持著死時的模樣，依舊繼續著千年百年一成不變的呼救。

    林風心想道：“救你一個又如何，也就逃不過那個宿命。”

    林風想到著，心裏突然就莫名的刺痛，隻覺得堵得慌。

    隨後，他又不由自主的走向那裏，掰斷枯枝，將它放了出來。

    “你在幹什麽！”這時一個聲音傳來，語氣裏充滿了惶恐和不安。

    林風回頭，看見唐生正小心翼翼的躲著那些幽魂和白骨，頭上扣著紫金缽盂，一邊作揖一邊念道：“阿彌陀佛，不是我害的你們，千萬不要來找我……無量天尊，死即是空空即是死……我跟你們沒仇，你們跟我也無怨……”

    林風走了過來：“你怕了？”

    唐生縮了縮脖子，強自鎮定道：“才沒有。誰，誰怕了。”

    “那你為何尿了褲子。”

    “那，那是河水弄濕的。”

    “那，你為何躲在我身後。”

    “外麵風太大。”“這……這是哪兒？”

    “我也不知道，隻覺得有些熟悉。”林風轉身，發現四麵八方都是一個色調，這裏無天無日，樹影蕭條，白幡隨風飄蕩，還有一團團幽森的磷火燃燒著升上半空，散發出陣陣惡臭味。

    林風隻是覺得哪裏不對勁，看到如此景象，隻覺得心裏空空的，什麽也想不起來，什麽也湧不上來。

    隻有那與生俱來的揪心的痛，不知是為誰而疼。

    他一邊想著，一邊沿著河溯流而上，也許能從那裏找到答案。

    他走地很慢，但每一步都無比堅定，一滴淚落在了地上，滾燙滾燙的，竟然使得滿地白骨滋滋作響。

    “下雨了。”唐生盯著林風道。

    林風抬起頭來，看看滿天的遊魂飄蕩，道：“是啊，下雨了，還有點鹹。”

    他這話一出，全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它們全部朝著一個方向望去，然後匍匐著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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