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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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初升,又是一天大朝,而有魚已經三天不朝了,道是病疾。有魚幾年闖蕩,身體落下的病疾人盡皆知,老實的人自然體諒有魚辛苦,而與有魚有過過節的人自然不忘多事了。

    新帝登基,北僚送來了幾件“賀禮”,當初參與隨州剿封的諸侯人人有份。

    北僚使者呈上一隻禮盒,款款道:“這是幽王特地獻給陛下的,願陛下長命百歲。”

    即是敵人,場上場下都是戰場。舒晉本不屑於收下,可若不納豈不顯得怕了他封淡淼。舒晉揚起一名主宰者應持的寬宏大度的笑容,令人打開禮盒,乃見一些幹草。

    太醫上前察看,臉露難色。“這是姬草,當初晏帝伐僚正中此毒,差點一命嗚呼。陛下,幽王他居心叵測!”

    使者無畏的揚了揚眉:“姬草雖毒,但用於焚香卻是上等的提神之藥,有助延年益壽。陛下自幼病疾,好不容易當了天下主,切不可操勞過度累垮身子,多不值。”

    “幽王掛心了。”舒晉冷漠地答了一句謝辭。

    諸侯紛紛打開自己的禮盒,賀禮因人而異。魏人忌蛇,賀禮便是蛇酒;蒙人敬火,賀禮便是繪有天降水難的帛綾…諸侯勃然大怒,朝堂上頓時一片罵語,咆哮如雷。有甚者重重擂了使者一拳,幸而朝堂不允持劍,否則定有一場血光。

    戰爭往往在眾人以為尚未開始前便已經開始。封淡淼雖在齊幽,但略施小計便使諸侯原形畢露。此等陋相示於敵前,烏合之勢大概為封淡淼省了不少心吧。

    舒晉看著糟心,勸阻諸侯道:“封淡淼不過試探我們爾,諸王請約束自己的言行。”

    朝堂安靜下來,使者蹭開侍衛,整理了被打亂的衣裳,輕蔑一笑:“想不到泱泱大朝竟是魯莽之眾,枉稱禮儀之邦呐。”

    舒晉:“犯我者何必以禮相待,使者出言豈不五十步笑百步?”

    魏王直直罵道:“幽王一亂臣賊子,陛下容你入朝已屬勉強,你還當自己邀功來的?來人,把他拖出去斬了!”

    侍從湧入進來,舒晉揮手止住:“今日來者是客,不必計較。”

    魏王忍氣吞聲,撇過使者,注意力轉到了有魚的禮盒上。不久前他劫到一遝佚名的信件,經查證是幽州來的密信,有魚的把柄活活落到了他手裏,他逮住機會報魚羞辱之恨,豈會輕易放過。“也罷,臣倒想看看宸王的賀禮。宸王於幽王有殺生之仇,想必禮物更加醜惡。”

    虞米糯代有魚來上朝,見有不妥,拒絕道:“既然是給宸王的,當征得宸王同意才能打開。”

    魏王性子圓滑,將抉擇甩給了舒晉,“開不開全憑陛下一句話。”

    有魚與封淡淼的關係不清不楚,舒晉私心想知道裏麵裝有何物,會不會暗送秋波?

    舒晉默許,太監打開禮盒,見數隻俏麗的小瓷盒置於其中,華美而精致。

    “有意思。”魏王拿起瓷盒,洋洋灑灑地向眾人展示了一番,然後擰開,見一抹胭脂。

    使者指著粉脂介紹道:“這是北僚最好的胭脂,用草藥、山花、晨露提煉四十九天而成。女為悅己者容,幽王特奉給宸王,道日後戰場相見,望宸王掩好龍鍾之態。”

    一言一詞無不諷刺,濃濃惡意嵌在字裏行間。恨極有魚的人至多罵他一句閹人,而封淡淼竟視他為女類。眾人唏噓,心道封淡淼對有魚是恨之入骨了。

    “哈哈哈…”魏王敞口大笑,慢條斯理地將瓷盒放回盒中,滿意道,“幽王真是別出心裁了,宸王一定十分受用。”

    虞米糯捋捋胡須,為有魚辯話:“宸王愛拈花惹草,有這些玩意怕是又忙得去招蜂引蝶咯。”

    魏王歹意醞釀已久,繞使者打量一圈,話風一轉道:“兵者軌道,虛而實之,實而虛之。眾目睽睽之下幽王對宸王這般‘獨鍾’,生怕旁人不知他倆私仇,如此刻意為之,是否在掩蓋什麽?”

    使者垂頭哂笑:“魏王若是眼紅幽王對宸王的厚愛,這份禮便贈給魏王了!”

    “放肆!”魏王臉色青綠,轉向舒晉,“稟陛下,幽王對宸王暗藏私心,明裏一套暗裏一套。”

    虞米糯察覺不妙,上前道:“魏王何出此言?”

    魏王昂首挺胸:“臣劫得幽州傳信,幽王親筆,十字不離‘宸王安好’、‘願君愜意’…曖昧不明,正要呈給陛下過目。”

    舒晉神經一緊,探了一眼柏通,以為是柏通之計,稍稍鬆了心。“呈上來。”

    舒晉看完心頭微顫,一筆一畫皆為封淡淼的親筆,確鑿無誤。與軍信不同,這一遝信像是情書,訴盡哀思。

    “君在否?”、“他鄉可夢回?”、“君不見鹿城靡雨,如初遇兮…”

    信上最早的落款是那年有魚命橫北山前後,最近一封寫在長平,寥寥幾字道——“子魚,你要的天下。”

    眾所周知,封淡淼城外垂釣那兩年,每逢十五月夜,會在宸王塚前燃一炷香,捎上幾封冥信。眾人不懷疑這些纏綿的辭令出自封淡淼之手,但奇封淡淼出於什麽理由對有魚愛慕至今。

    魏王執起信晃過諸侯眼前,故作懵態,皺眉念道:“‘子魚,你要的天下’?恕我愚昧,這句話何解?”

    虞米糯從魏王手裏奪過信,定眼一看傻了眼,確實是封小兒的字跡。

    有諸侯恍然大悟:“莫不成封狗與宸王餘情未了、暗中勾結?!送胭脂示侮辱實乃掩人耳目!”

    魏王咬定有魚的罪行,道:“他倆何止今日作戲,依我看隨州一戰亦是戲。宸王是分屍了封狗沒錯,可結果呢,封狗依舊活得好好的,不蹊蹺嗎?一場戲就妄圖把自己的罪名撇得幹幹淨淨,哪有那麽便宜的事。這遝信累有三年之餘,曆經隨州一戰,封狗卻無一言怨語,是否宸王根本就沒殺害過他,實乃串通一氣?封淡淼篡北僚王權?哼,他是什麽身份,宸王才是北僚的王。倘若伐幽全數宸王旨意,此等叛國之心、惡劣之行豈能容之!”

    虞米糯辯駁道:“當時各國太醫皆有查驗封淡淼屍體,人確確實實死了,怎能說宸王與他還有私心。封淡淼重生,宸王亦吃驚不少,封淡淼強奪黔倉,怎能說他對宸王還有餘情?”

    魏王:“兵場爾虞我詐,豈能人人都看得透,總之不得不防。非我冠以他們罪名,而是信上一字一語道破了他們。倘若他倆沒有私交,這些信作何解釋?”

    虞米糯吹胡子瞪眼道:“這事該我問你吧,信從何來,憑什麽認定為封淡淼親筆?宸王可有回信?退一萬步來講,哪怕這是封淡淼親筆,但以封淡淼的智謀豈會讓信落與你手中?魏王,你還年輕,小心中了別人的套還不自知。”

    魏王:“你這老頭胡攪蠻纏,宮中老臣皆能證明信乃封狗親筆,不可否認。”

    虞米糯腰杆一挺:“諸國太醫還道封淡淼已死,你憑什麽懷疑是宸王作戲。”

    “我有證據。”魏王再次麵向舒晉,胸有成竹道,“宸王行跡鬼祟,已經三天不朝,想必不是臥病在床那麽簡單。陛下該請太醫去探一探了。”

    有魚鬼鬼祟祟毋庸置疑,舒晉甚至察覺有魚此時此刻就在自己寢宮,倘若魏王這一鬧能把有魚給踹了,他日他定好好答謝這位大恩人。舒晉道:“傳宸王。”

    暗閣裏,有魚腦海嗡嗡作鳴,隱約有不祥的預感,抹了一把冷汗,將玉璽收入懷中,長歎一聲:“終於得手了。”

    有魚躡手躡腳地跳出窗外,正準備打道回府,哪知轉身便被侍衛重重包圍。

    就說方才在暗格時為何總覺背後陰森森的。

    侍衛有備而來,有魚中招了,不該信舒晉寢宮守衛疏忽!

    “宸王,陛下有請。”

    “上朝?我請了病假?”有魚戰戰兢兢。

    侍衛無動於衷:“陛下有旨,哪怕宸王癱著也要抬著上朝。”

    “非去不可?容我換身朝服?”有魚正穿著的是太監的衣裳!這副模樣上了朝堂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懷裏又揣著玉璽,大難臨頭。

    “不必了,請吧。”

    依侍衛的口氣,看來前朝出事了。有魚被侍衛半推半扯的拖上朝堂,眾人移目,滿是驚恐,仿佛在打量一個怪物。

    透過眼紗,有魚恍惚看到虞米糯炸開了白發,而舒晉正襟危坐,從容自若。

    好漢不吃眼前虧,有魚老老實實下跪,恭恭敬敬行了大禮:“臣叩見陛下。”

    諸侯有目共睹,有魚難逃瓜田李下之嫌,舒晉沒有應聲。太醫徑直上前給有魚把脈,然後道:“宸王脾胃不佳,不至於病得無力上朝。”

    有魚緊捂腹部,叫苦道:“今早上胃疼,直不起腰,吃了些藥才消停下…”一語未盡,有魚恨不得甩自己兩記耳光。吃什麽藥太醫院會有存檔,這個謊撒得——很自掘墳墓!

    魏王話裏藏刀:“宸王身子有恙不好好躺著,為何出現在陛下寢宮?”

    魏王骨子怨念太騰,有魚都能嗅到,麻煩不小啊。“身子稍安,起床溜雞,雞躥進陛下寢宮,臣便跟著去了。”

    朝堂容不得胡謅,舒晉怒道:“強詞奪理!”

    魏王瞄見有魚腹部隆起,二話不說上前將東西掏了出來,卸掉裹布——“玉璽!?”

    他發顫的手差點將玉璽打落。

    群臣皆驚,紛紛湧上前來。有魚毛骨悚然,不知往哪裏縮。

    魏王察覺到什麽,得逞道:“難怪宸王堅信玉璽在鹿宮之中,看來手握不少消息。陛下尋了一年都尋不到的,宸王一搜便到手了。”

    那也得舒晉藏得好。

    有魚臉皮一皺:“冤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