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女已忍不住問道：“你為何不乘車或者騎馬，這樣徒步行走卻要走到何時？”

    俞宏錫又是一聲歎息，道：“非是不願，而是不能！”

    醜女大奇，遂問道：“卻是為何？”

    俞宏錫有些羞赧地道：“隻因……囊中有些……羞澀。”

    這個倒是能理解，沒有銀子，的確不會有人乘車載他，更不會有免費的馬讓他去騎。

    可有一點她還是想不通，她又追問道：“難道你就不能向親朋好友、街坊鄰居借些紋銀嗎？”

    俞宏錫眼神忽然一黯，聲音卻提高了些許，他激動、也忿恨地道：“根本就沒人會借給小生，就算有人肯借，小生那時也已來不及接受。”

    醜女這次並沒有問下去，卻顯然在等，她好像知道對方一定會繼續說下去。

    俞宏錫也確實已繼續道：“小生前日在鎮上得罪了一潑皮無賴，不料他凶性大發，若不是小生當時逃得夠快，恐怕早已被他給活活打死。哪還能好好站在這裏和諸位言談！”

    醜女訝然道：“當今乃孝宗皇帝在位，天下皆是太平盛世，衙門也是秉公執法，你怎麽不去狀告那無賴？”

    俞宏錫瞧了她一眼，也隻是一眼，就又目光旁移，悲歎道：“孝宗雖然是個好皇帝，他也確實愛民如子，萬人擁戴，更有人拿他和漢朝文帝、宋朝仁宗相比，可畢竟他也有料想不到的事情。”

    醜女越發覺得驚奇，眼中的疑惑之色更甚，不僅是她，連一直在默默聽著的蕭風和沉香也已悚然動容。

    俞宏錫已接著道：“孝宗絕對想不到，小生得罪的這無賴雖普普通通，但他的背景卻大得出奇，也深得出奇。他背後不止有欺男霸女的財主李祖倫做後盾，還有唯利是圖的奸商王富貴撐腰，更要命的是，他竟連曹州縣令也勾結上了。”

    他咬著牙、切著齒、更瞪著眼道：“也許他就是瞧著天高皇帝遠，惹了事也有人替他去擺平，他才敢如此肆意妄為，橫行霸道的。”

    說到這，他自嘲地笑了笑：“可……這……這卻讓小生去何處申冤呢？也許……也許除了進京趕考，興許還有出頭之日，小生目前也隻能望自長歎了。”

    言畢，又是一陣歎息。

    醜女早聽得義憤填膺，恨不得馬上插翅飛到曹州，去懲治那個地痞無賴，也好好懲辦那些目無法紀的人，她狠狠、也恨恨地道：“真是欺人太甚了，我定讓孝宗皇帝好好懲罰他們。”

    俞宏錫苦笑道：“你讓孝宗皇帝懲罰他們？你若真有那本事，現在又怎會委屈在這山洞裏？”

    語罷，又是一聲長歎。

    醜女一怔，隨即冷冷地道：“你怎麽就知道我不能？”

    俞宏錫笑笑不語，抬頭瞧了瞧她絕醜的容貌，幹脆又低下頭，沉默下來。

    醜女更是生氣，連眼神也已變得淩厲無比，她冷笑道：“你瞧不起我？怕我做不到是嗎？”

    俞宏錫還是隻笑不語。

    沉香想說些什麽，但嘴唇隻蠕動了下，就又緩緩合上。

    醜女又道：“好，好，好，我偏要叫你了解，我是能做到的。”

    這下，俞宏錫倒是愣住了，他忽然抬起頭，已不再避諱男女之嫌，瞪著她，道：“說來聽聽。”

    醜女道：“你進京後去找兵部尚書馬文升，把知道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訴他，想必他一定不會推辭，立刻就會上奏給皇帝。”

    俞宏錫動容道：“是不是四朝元老馬文升？”

    醜女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難道還有第二個馬文升不成？”

    俞宏錫大喜道：“他老人家自是有這個本領，可是……”

    他隨即又黯然道：“他老人家肯定瞧不上小生的，再說了這種事情應歸刑部衙門，小生去找兵部不太合適吧？”

    醜女道：“有什麽合不合適的，兵部和刑部雖分屬不同機構，但總歸是一家。”

    她也凝望著他，接道：“再者說，馬老平時看起來雖很嚴厲，但實則和藹可親，哪像你說的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迂腐，所以我敢保證他一定不會拒絕你。”

    俞宏錫詫異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怎會和他老人家這麽熟的？”

    醜女道：“這個你不必知道，你隻管去照做就好了。”

    見他還是舉旗不定，她沉吟了下，又道：“你若還是不放心，就告訴馬老，說是夢馨介紹你去的。”

    俞宏錫道：“夢馨？”

    醜女點頭道：“這是我的乳名。”

    俞宏錫也點頭道：“小生記住了。”

    說著，他眼神忽然一厲，道：“想必你要問的，都問完了吧？”

    夢馨一愣，隻有點頭。

    俞宏錫不再瞧她，卻瞧著突兀的洞頂看了幾眼，大聲道：“那該輪到小生問你了。”

    夢馨隻有聽著。

    俞宏錫道：“你先是讓小生進來取暖，又接著推薦他老人家給小生認識，照理說小生非但不該怪你，還應對你感激涕零才是，可是……”

    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也有種道不明的傷感。

    “可是……殺人總是要償命的，誰也難逃律例製裁。”

    醜女嗤之以鼻，譏笑道：“若他們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呢？”

    俞宏錫愣了愣，隨即道：“那也應由衙門來製裁，你們怎能……”

    夢馨忽然截斷了他的話，冷冷地瞧著他，冷冷地道：“迂腐至極，這也要分什麽情況吧！你莫非已忘了自身的遭遇？”

    俞宏錫卻垂下首，盯著她一字字道：“那不一樣，並不是所有當官的人都如此，譬如四朝元老馬文升他老人家。”

    提起馬文升時，他被方巾掩蓋下的眼睛裏似乎在放著光。

    醜女又是一怔，她本來還覺得這人迂腐不堪，簡直無可救藥，但此刻看來，反而有點可愛了。

    她不打算瞞他，又已開口道：“這倆人就是惡名昭彰的嶺南雙煞，他們本想強奸我們倆，卻反而被這位仁兄給殺了。”

    說話間，她的目光已瞟向了蕭風。

    “這……”

    俞宏錫“這”不下去了，他平生最恨的就是采花賊，連他自己覺得都應該殺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