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做主人的不炸毛, 千代做侍從長的當然也是無法可想。沒滋沒味地上前行禮問候，然後站在安東尼身邊。

    安東尼對待千代態度堪稱和藹可親，特地停下刀叉跟他寒暄：“侍從長今天早啊。”

    跟著千代一起進來的那名貼身侍從審時度勢, 趁安東尼注意力在侍從長身上的絕佳時候奉上函書，將托盤放到安東尼手邊桌上。成功甩鍋侍從長之後, 這名勇士順利撤退, 站到了安東尼的背後。

    千代侍從長被安東尼目光看著壓力也很大，他總不好直接說自己是趕過來是伏虎屠龍的, 於是隻好略過前/戲, 直接拋出今天自己要說的正題，說道：“是有件緊急的事情要向主人稟告。”

    “哦，是什麽呢？”安東尼隨口問道，順便拿起手邊的函書。

    “歐格拉的克勞澤-肖-貝格昨天突然到了燈塔星，”稍作醞釀，千代就提起：“他是以代表珍妮佛實驗室參加技術審查的名義來的，但似乎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能源會議。他提出, 想跟您見麵並談一談。”

    安東尼沒有回應，他正在看手裏的那張名函，似乎沒有太注意侍從長說了些什麽。

    “菲利普-博納德——”他皺眉，“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兒耳熟，這是什麽人？”

    “是, ”千代答道，“菲利普是衛城伯納德家族的繼承人。他的父親您見過的，在協會仲裁庭, 就是那位西奧多族長閣下。”

    “啊，想起來，就是大衛-杜蘭過去那個小夥伴嘛，”安東尼恍然，“他想見我做什麽？”

    “應該是西奧多族長期待能與您見麵，用菲利普的名義大概是為了更容易引起您的注意。”千代如斯答道。

    然後他就極力慫恿道：“主人見一見吧。博納德家族是衛城的荊棘枝，家聲一直顯赫，實力也算得上雄厚。如今使用拜函而非宴會邀請的形式尋求與您相見，態度上也足夠得上是謙恭了。如果能在能源會議前得到他們明確的支持和效忠，對主人您不失為一大助力。”

    安東尼卻笑笑，將函書丟回桌上，絕然說了句：“不見。”

    千代聽他這麽說，反而是不再力勸了，隻在心裏對伯納德家族打了個叉。他之前就有所耳聞，當初所謂情海生變大衛-杜蘭最終忍無可忍對這位同是潛力者的安東尼下手，據說就是菲利普調集的能力者並且赤膊上陣親自帶著人去主持圍剿的，從而引發了決鬥，導致大衛-杜蘭隕落顧晗晗變成寡婦安東尼則成功上位等等一係列的事變。然而所有事情的真相已經隨著大衛-杜蘭的死亡雨打風吹去徹底埋葬，實際經手的加爾又語焉不詳。至此，安東尼一句毫無轉圜餘地的“不見”終於讓千代確實了猜測，並且試探出了安東尼的真實態度。

    “看來他對菲利普的成見是很深哪，”他想，“連累到博納德家族，有保留的宗屬權都不大好辦，難怪要天天送拜函來——”

    這時候，他聽見安東尼問：“你剛才說什麽，誰想見我。”

    “是克勞澤-肖-貝格。”千代聽安東尼突然又回歸了正題，忙答道：“他是鐵壁軍團的大團長，掌握歐格拉大宗主克裏提庫斯身後絕大部部分武力，目前跟掌握歐格拉宗派大權的沙曼達是結盟關係，他們共同對付歐格拉皇帝塞弗特十一，打算把他趕下台，清除歐格拉國內的反對力量，另立受他們控製的皇帝。”

    安東尼對於千代侍從長的遣詞造句充滿了稀奇：“身後？”

    “是的，主人。”千代說，“已經基本能夠確認，歐格拉大宗主克裏提庫斯應當已經隕落。他的密鑒始終沒有出現，包括在去年年底例行發布的年鑒上都沒有更新。之所以始終秘而不宣，隻是因為無論皇帝塞弗特十一還是克勞澤哪一方，都需要時間尋求衛城的支持以及新的宗主。去年以來，歐格拉皇帝與克勞澤頻繁往來於搖光與燈塔星，正是為了此事。另外協會方麵也有意不公布，以免引起兩大神殿提前衝突。”

    安東尼凝視千代：“密鑒不出現就一定代表隕落嗎？他如果故意不拿出來，躲在一旁裝死，等著反對者都跳出來，再站出來一網打盡怎麽辦？”

    “這個……”千代隻遲疑了一下，就坦然說道：“歐格拉皇帝賽弗特十一曾證實親眼看見神廟克裏提庫斯徽紋龜裂損毀，這就是隕落的標誌。這是皇帝當初在大衛主人生前當著他的麵親口說，決不可能說謊。”

    安東尼聽完露出恍然的神色：“原來如此——”

    他點點頭說：“年初黑暗神殿的萊茵大人離開燈塔星前也曾跟我提及此事，認為不可輕舉妄動，理由是大地神殿的騎士莫齊等人態度過於曖昧，這麽看來應該是大地神殿的緩兵之策了。”

    說完，他看向千代：“你認為我們應該見他？”

    “是的，主人，”千代行了一禮，說道：“跟凱撒遺留下來的宗派力量合作能幫助您成就大業。歐格拉的內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雙方勢均力敵，正是誰也奈何不了誰的時候。這個時候，主人您作為一股非常重要的嶄新力量，您加入哪一方，哪一方就能得到勝利。皇帝塞弗特十一是強硬派的國家主義分子，他本人也是靠抵禦外敵維持國家統一登上歐格拉皇位的，作為波西斯反抗者的旗幟與精神領袖，您與塞弗特十一之間隔著一道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似乎已經沒有握手的可能，他不可能成為您的大帝，您也無法做他的宗主。但克勞澤那些人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超能力貴族是無所謂國家與民族的，衛城才是根本之地。凱撒死了，他們總得給自己再找個宗主，否則憑歐格拉現在的混亂局麵，身處兩大神殿博弈的主要戰場，他們很難繼續維持自身的權益以及在衛城的影響力。跟黑暗神殿與大地神殿那些已經突破多年的騎士大人相比，選擇投靠您顯然更符合他們的未來的利益與需要。”

    “現在正是時候，克勞澤這些人失去了宗主的力量做庇佑，又跟皇帝鬧翻了，沒有歐格拉統一大國強勢地位的話語權做支撐，在能源會議上必將舉步維艱，正需要您的支持。而您如果有了他們的助力則必將如虎添翼。您和他們合作，黑暗神殿會因為您的緣故放鬆對他們的壓製，而大地神殿出於維持歐格拉局麵和曆史源流的考慮也勢必不能放棄對他們的支持，這樣，在能源會議上我們就能爭取到更多的配額，相應的歐格拉的皇帝拿到的配額就會更少，這就給了他們先發製人發動內戰的底氣。您先與凱撒遺留的宗派力量合作，讓他們拿到配額之後，就讓波西斯複國與獨立戰爭與歐格拉的內鬥相配合，配合他們消滅掃蕩皇帝的力量。等到歐格拉陷入內戰與分裂，無論貴族與皇帝的力量雙雙都得到充分削弱之後，您再站出來，拯救他們，接受他們的效忠與感激，整合各方，將歐格拉完全納入自己的掌握。”

    安東尼已經沒在吃早餐了，他長久地沉默著，似乎被千代侍從長所繪製出的宏偉藍圖給驚呆了。良久，他才笑了笑，給自己灌了一口酒之後，他說：“真有意思，除了作為黑暗神殿的馬前卒指揮波西斯複國，我似乎還得要參與進歐格拉的內亂了。”

    千代卻鄭重道：“混亂與分裂的歐格拉符合黑暗神殿的利益卻不一定更符合您的利益。現在您跟黑暗神殿站在一起，做他們的盟友並接受他們支援與幫助當然是必要的。但這並不代表您就隻能跟他們站在一起做他們的盟友接受他們的支援與幫助。您同時也可以接受大地神殿的好意，做他們的盟友。想必大地神殿的騎士大人們也一定也樂於見到您向他們信仰靠攏，並給予支援和幫助。我們完全可以同時聯絡他們兩個。”

    安東尼無言以對的樣子，似乎是對千代的侍從長的無恥和沒有節操森森地感到震驚和為難了。

    千代很理解安東尼現在的心理。所有像他這樣出身太低卻因為天賦和好運迅速攀升發達起來的新貴都這樣，幻想自己擁有遠比實際更高尚的熱血良知與道德品性。於是到麵臨抉擇無法回避的一刻就倍感難堪，甚至遷怒於人。也許下一秒他就會因為這個假象被戳穿而怒不可遏，但那又有什麽關係呢？該做的抉擇總歸要做，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是行不通的，他總歸會聽自己的。

    於是千代繼續鼓動如簧之舌：“恕我直言，大人，你過去堅定地站在黑暗神殿一方隻是因為您沒有別的選擇罷了。您自身的力量還不夠強大所以不得不依靠他們的支持。但得到凱撒的遺產之後就不一樣了，您完全可以正中取直，長久觀望，按照自己的心意慢慢選擇。無論克勞澤還是杜蘭家族，都不足以為您提供這種可能。但兩者結合在一起為您所用，就能使您成為兩大神殿之外獨立的第三種力量，這正是您真正崛起的開始。小姐對您的心意毋庸置疑，現在克勞澤主動向您靠攏，您如果不接受，他和跟他一起的歐格拉係家族的忠誠也就隻好流向他方，再不會有這樣完整攫取歐格拉的大好時機。”

    安東尼長久地凝視著千代，就在千代幾乎要以為他會把手邊的餐直接插進自己的身體的時候，他忽然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