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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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能死在這個鬼地方,一定要撐到午時。小說

    海妖頓時沒了牽製,掙脫誅神鏈,目呲欲裂,向卿珩撲來,要報那一劍之仇。

    卿珩吸了口氣,忍著疼痛,將身所有的靈力集於手,使盡力氣將縛魂索擲了出去。

    卿珩受傷嚴重,擲出去的縛魂索自然沒什麽力道,還未靠近海妖跟前,便被海妖擋了下來,軟綿綿的落在了地。

    剛剛那一擲,算是將卿珩身最後一點修為都耗盡了,現在算海妖發了善心將她放了,她已然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卿珩眼見海妖這夾雜著許多力道的掌風離自己越來越近,心想,海妖眼下是真的要拚命了,這麽一掌挨完,元神若僥幸不被打散,自己也能得個重傷,莫說修為,連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眼下自己半分動彈不得,這一掌怕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了,若是今日注定要死在這,她也不能太虧,隻好拚了這三萬年的修為,也要叫海妖難受一番。

    卿珩咬牙支起身子,念起了炎火咒,以自身做引,喚出護體真火,欲與海妖同歸於盡。

    她的周圍出現了些許火光,火光越來越亮,將半個石壁映的通紅。

    海妖見狀,卻也不敢靠近,慢慢停了下來。

    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快奔過來,擋在卿珩的身前,卿珩隻聽得一聲不要,便覺得沒了力氣,喚出的護體真火也暗了下去。

    卿珩適才的術法,等同於用自己的護體之術將元神毀掉,這於金烏一族來說,與自殺沒什麽區別,若是剛剛的術法再持續一刻鍾,卿珩便會灰飛煙滅。

    她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盡數濺在了擋在她麵前的人的衣襟。

    於此同時,海妖那一掌,終於結結實實的打了下來,卿珩失去意識前,隻看到眼前一個身影,倏然倒下。

    午時,日光如同烈焰暴長,空一陣巨響之後,太陽發出刺眼的白光,黑暗陰沉的幽冥血海瞬間猶如白晝,陽光割開大片的烏雲,從縫隙撒了下來,十幾萬年暗無天日的幽冥血海,終於迎來了第一縷日光。

    前一刻夾裹著巨浪翻騰的幽冥血海,瞬間平靜了下來。

    海水變得清明了許多,夾雜著小石塊與岸邊挺直的礁石碰撞,發出叮咚叮咚的聲音,周圍清風徐徐,像一雙溫柔的手,撫摸著剛剛過去的那場災難的幸存者,給予他們慰藉。

    昏迷許久的卿珩,手指終於動了一下,她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卻覺得身子暖暖的,傷口也沒有方才疼了。

    方才明明覺得很難受,怎麽這會又不疼了

    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她伸出手搭在自己的額頭,將刺眼的光擋住,隨即望了一眼周圍,目光所及處,卻是一片狼藉。

    她費力的笑了一笑,這裏是幽冥血海,自己還沒死。

    她支撐著坐了起來,在瞥到距她不遠的地方時,那一抹笑容立時僵死在了臉:渾身是血的卿玨坐在地,懷抱著一個人,目光呆滯的望著遠方,像是被使了定身法一般,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卿珩心漫過無數的惶恐與不安,她連忙掙紮著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奔到卿玨身旁,她有些站立不穩:她周身的力氣都被眼前所見的一幕抽離,此時像有個燒紅的烙鐵,正慢慢的燒烙著她的心。

    她想說些什麽,卻隻是張著嘴巴,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卿玨此時懷抱著的人,即便沒了呼吸,身子也已經冰冷,臉卻還掛著明媚的笑容,那是足以讓山河失色的歡顏。

    卿珩之前從未接觸過死亡,也從來不知道,世竟還有人,是這樣美麗的死去。

    馥黎嘴角有些血跡,已經凝固了許久,身沒有一處地方是完好的,單薄的衣衫大片大片滲出來的血跡,像是寒冬裏開出的梅花,散發著一種獨特的美,悲涼而又絕望。

    卿玨的臉也有些擦傷,束發的玉冠歪了一些,頭發有些淩亂,衣衫也是血跡斑斑,卿珩在他身邊立了許久,他也不曾動容。

    卿玨盯著前方,卿珩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麽,但他的眼神空洞,沒有任何的神采,此刻的他,像是沒有元神的軀殼,跟死了沒有什麽分別。

    不斷有雨滴落下來,打在卿珩臉,卿珩抬頭,適才明媚的天空轉眼烏雲密布,下起了雨。

    雨滴滴落在卿玨的臉,衣裳,他微微抬頭向斜睨了一眼,將馥黎的屍首輕輕的放到了地,站了起來。

    卿玨走過卿珩身邊,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跟我來吧。

    卿珩跟過去,在不遠的地方看到了海妖,海妖躺在地一動不動,修為已去了九成,受了極重的傷。

    兩人按照來時婆婆傳授的術法,在海妖身下了禁製,將它封在了山洞。

    卿玨出來時,隻對卿珩說了這麽一句話:你先回去吧。

    卿珩不由的頓住了步子。

    出去的時候並沒有來時那樣的艱辛,海的陣法已破,周圍的瘴氣也在午時之後漸漸消散,雨點越落越急,才一眨眼的功夫,卿珩的衣裳便濕透了,地的血跡早被雨水衝刷掉,也將他們來過的痕跡一同洗了個幹淨。

    看著抱著馥黎離開的卿玨的背影,她想起卿玨剛剛望著馥黎的眼神,卻不知道要有多麽哀傷,才能流露出那樣絕望的表情

    卿珩心五味雜陳,她那時還不明白什麽是愛情,她隻是難過,自己在神界活了三萬年,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到死亡,卻是在馥黎的身,而她,不希望她死。

    那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頵羝山,隻記得鯉赦來的時候,她的衣裳都已經濕透了,渾身冰冷,不說一句話,一直呆呆的望著卿玨離開時那條路。

    鯉赦背著卿珩回了枕霞居,卿珩連著吃了許多天的湯藥,身的傷還未好,卻又被噩夢纏身,睡的也不安穩,過不多久,便又病倒了。

    躺的時間久了,也找不到別的事情可做,那些空閑下來的時間,便隻能用來胡思亂想了。

    卿珩雖不清楚卿玨是怎樣以一己之力重傷了諸懷,但這一戰,終究是他們勝了。

    可她的心裏,卻感覺不到絲毫勝利的喜悅。

    神界的史官們,提著筆得意洋洋的將他們從未親眼目睹的幽冥血海這一戰,濃墨重彩,載入了史冊。

    卿珩翻閱過那冊史書,篇幅很長,書裏盡是卿珩與卿玨如何英勇,如何打敗了為禍數萬年的古凶獸,如何振奮人心的大勝而歸。

    對於此戰丟掉性命的馥黎,卻自始至終隻字未提。

    卿珩心裏很清楚,馥黎是為了他們而丟掉了性命。

    當日若不是她與卿玨找到了南海,馥黎如今或許還好好的活在這世。

    而今日玉裳的出現,像是在時時刻刻的提醒著卿珩,當日幽冥血海,馥黎慘死的模樣。

    而她也會想起,兩千年前,卿玨失去愛人,馥黎沒了性命,都與她有關。

    這兩千年來,卿玨時常會跑到南海海底,在保存著馥黎屍體的珊瑚台,靜靜地待著,一句話也不說,一待是好幾日。

    亦如他們的愛情,並沒有因為馥黎生命的逝去而結束,卿玨將馥黎放在心,時時刻刻緬懷,如他們兩人,自始至終,從未分開過。

    睡的太久,卿珩覺得頭有些暈,腦子也不是很清楚,一邊的身子被壓的發麻,她直起身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覺得略微舒服了一些。

    卿珩抬眼朝外瞧了兩眼,卻發現自己幾日前親自搬到外麵的植楮草,此刻在離她睡榻不遠的地方。

    自打次他們從幽冥血海回來後,卿珩連著做了半月的噩夢,夜裏時常會夢到幽冥血海的事情,之後從睡夢驚醒,且驚醒後,再難有睡意。

    秦艽來枕霞居時說,脫扈山長著一種很有靈性的仙草,叫植楮,此草有安神的功效,將它置於榻前,便再不會做噩夢。

    辛夷聽說之後,便冒著風雨隻身前往脫扈山,在山找了好幾日,果真尋來了一株長了幾千年,將要修煉成人形的植楮草。

    辛夷將它植在盆,放到了枕霞居卿珩的睡榻前,或許是植楮草起了些作用,卿珩之後才睡的安穩了些,也沒有再做噩夢。

    這時候還能記得將植楮草搬進來的人,除了辛夷,還會有誰呢

    看到端著藥碗進來的辛夷時,她有些失神。

    好些了沒有辛夷坐在榻前,將藥碗放到了卿珩手。

    我好多了,我現在覺得很舒服,身體也沒有不適,這湯藥,可以不喝嗎卿珩瞥了眼藥碗冒著熱氣黑乎乎的湯藥,可憐兮兮的望著辛夷。

    辛夷將藥碗遞了過去,說道:那好,這是秦艽配的湯藥,是用他存了許久的仙草,熬了好幾個時辰,才熬出這麽小小的一碗,你還是將它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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