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朋友……當我有了記憶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是孤身一人了。自打小時候，由於我並不想要的天賦，人人都疏遠了我，關心什麽的，對我來說隻是遙不可及的夢罷了……”

    “一直，在孤兒院的生活，是沒有色彩的……大家結伴一起玩遊戲，卻從沒有人注意過那個躲在一旁羨慕不已的孩子。”

    “那時，我真的很孤獨啊，甚至禁不住想——”

    “我是不是多餘的啊？”

    “之後，過了多久呢……直到那一天，他們收養了我，收養了這個內心已經遍體鱗傷的女孩。”

    ……

    對於我來說，這個世界，是怎麽樣的呢？

    的確，它混亂，肮髒，四處彌漫著戰爭的火焰。但是更重要的是……它太孤獨了。

    虛假的空間中，我曾有過父親，有過叔叔，有過朋友……當我真正有記憶時，那一切都已經化為烏有了。要說孤獨，我真不想承認，但是，現在我必須承認——眼前的少女，不知為何，讓他有種微妙的共鳴感。或許是，同樣的命運吧……

    但是，為什麽你會孤獨？艾諾斯禁不住問自己這個問題，在他看來，這是個沒有答案的設問。

    但塞娜，他隻是個天真的少女，他口中的孤獨，為什麽找上了她？

    “塞娜，你……”艾諾斯還沒有從塞娜的話中完全回過神來。

    “艾諾斯，我知道的，你現在一定認為我很自私吧，自私到了令人討厭的地步了吧……”

    “等一下，塞娜！你說你創造了這個空間，你是怎麽辦到的？你不是人類嗎？！”

    “我……”塞娜低下頭，“我，連我自己究竟是什麽都不知道。當我開始有記憶時，身邊就已經沒有任何依靠了。在之前，我有學過一點兒的魔法……真的隻是一點兒！但是，不隻為什麽，就被人捧為人類最天才魔法師了……但是，還是沒有人願意哪怕是向我伸出一次手，不過是把我看作是一個雕像罷了。”

    “塞娜……”

    “然後，我離開了人類的世界，但確實是沒想到我的力量已經可以創造出一個虛假的空間。在這裏，雖然仍舊沒有人會喜歡我，但起碼不會有人討厭我了啊……怎麽樣，我的確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吧？是不是想收回'不會討厭你'這句話了啊？我就知道你會這樣的，因為每個人都看不起我……！”

    “塞娜！”

    “啊啊……”

    塞娜正在不斷說出自卑的話語時，艾諾斯打斷了她。

    “你為什麽會認為沒有人接納你啊？那樣的人是一定會存在的啊！！”

    “唉……什麽……”

    “相信別人啊，塞娜！”艾諾斯脫口而出，“願意接納你的人一定會存在的啊——!”

    “別淨說好聽話了啊！”塞娜雙手抱頭，顯得很痛苦，一滴眼淚順著她的麵頰落下。

    “艾諾斯，你經曆過那種感覺嗎……？”

    “什……”

    塞娜放開抱住頭的手，緩緩抬起頭。

    ……

    “我，很高興啊，終於不是住在那個狹窄的孤兒院裏了……”

    “那是兩個人，女人牽起了我的手，男人摸了摸我的頭……”

    “從今天起，我就要叫他們——爸爸和媽媽了。”

    “但是，明明是沒有價值的自己，為什麽還要自欺欺人？於是我一直叫不出口。”

    “他們還有一個女兒，我該叫她姐姐吧？太好了，我終於有一個姐姐了……”

    “麵對那敞開的門口，裏頭的溫暖使其顯得與寒冷的黑夜不是一個世界。姐姐，見我一進門，就飛奔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我。”

    “'從今天開始，這就是你的家了哦，妹～妹。'”

    “此刻，我可以看見，他們臉上浮現出了慈祥的笑容。”

    “是啊，從今往後，這就是我的家……”

    “這是，隻屬於自己的家人啊……可以愛我的人，以及，我可以愛的人……”

    ……

    “塞娜，你，到底曾經經曆過什麽？”

    艾諾斯望著眼前的少女，但塞娜貌似生氣了，嘟著嘴轉過了身，看上去十分可愛：“嘖……你是傻嗎？你叫我說我就說啊……”

    “啊，對不起……”艾諾斯點了點頭，“但是，如果你真的無法相信別人的話，如果你真的覺得孤獨的話……”

    “什麽跟什麽啊，我說了我是絕對不會——”

    “塞娜，讓我拯救你。”

    “唉唉……？！”塞娜懷疑她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傻嗎？居然說出這麽愚蠢的話！

    “塞娜，如果你真的孤獨的話，我就來拯救你，讓你重新看到這個世界光明的一麵！”艾諾斯一臉認真地說著。

    啊啊，搞什麽啊這個男人……

    塞娜內心混亂了，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但艾諾斯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現在的內心很堅定，他已經決定了——

    這與她是誰已經無關緊要了。這樣孤獨無助的少女，居然沒有人向她伸出援手，這樣的事他堅決不允許！

    的確現在還有任務在身，但是，正如艾諾斯腦海深處的那句話——

    如果一個人都救不好，又怎麽去拯救這個世界？

    塞娜深吸一口氣，然後再度望向艾諾斯：“那麽，你打算怎麽拯救我呢——”

    “勇者先生。”

    “唉？”艾諾斯吃驚地張大嘴，“塞娜，你……”

    “啊，抱歉！……”塞娜急忙捂住嘴巴，像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塞娜，難道說，你知道我的事情嗎？”

    “啊啊，不知道！我隨口亂說的而已！”

    “塞娜！”

    塞娜放下手，詫異地望著艾諾斯。

    “拜托了，如果你知道的話，請告訴我！”

    塞娜撇了撇嘴，艾諾斯感到她已經有點無奈了。

    ……

    “到底，是過了，多久啊……？以前的記憶，已經漸漸模糊了……”

    “是什麽時候呢，一個寒冷的冬夜，在與家人們，等待著馬車……”

    “真是冷啊……不過，回到家就不會冷了吧？姐姐好像是這麽安慰我。”

    “我一直想，其實，他們遲早有一天會把這本不該存在的我丟棄的吧？”

    “但是，這麽想的人，好像一直就隻有我一個。”

    “當那個女人將熱騰騰的暖水袋放到我手上時，我，生平第一次說出了那句話——”

    “謝謝你，媽媽……”

    “那一刻，我看見那雙溫柔的眼睛，溢出了經營的淚珠，媽媽緊緊抱住了我。”

    “爸爸也走過來，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眼淚也奪眶而出——”

    “爸爸媽媽你們不可以哭！——姐姐這麽說道，也過來緊緊地抱住我。”

    “仿佛那一刻，冬天的夜晚，也變得溫暖起來。”

    ……

    “呐，塞娜，你好像一直在看花啊。”

    艾諾斯站在一旁，看著塞娜蹲在草地邊，凝視著那蓬勃生長著的淡紫色瓣的花朵。艾諾斯真後悔剛才問了那句話，使得塞娜立刻沉默了下來，轉身離開了。等艾諾斯追上去時，發現她正在安靜地看花。為了緩解一下這尷尬的氣氛，艾諾斯就輕聲說出了這句話。

    但是塞娜沒有理他，看起來是真生氣了。

    呃……艾諾斯無奈地看向一旁，看見了一朵折花和淩亂的草蔓。草是在瑟諾卡亞上隨處可見的那種。但那朵折花，看起來是極其稀有的品種啊……那是，瀲瑤花嗎？大陸上特有的品種，花語是——

    “守望的孤獨”。

    塞娜啊，看上去，很喜歡這種花啊——

    艾諾斯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即蹲下在那雜草叢裏擺弄著。

    ……

    “一個晴天，爸爸媽媽還有姐姐，帶我去平原上看了花。”

    “真是個萬紫千紅的世界啊……一直封閉的我，從未見識過，世界原來還有這麽美麗的一麵……”

    “瀲瑤花……是叫這個吧？我最喜歡了……仿佛，這裏，就永遠沒有孤獨與恐怖……”

    “我愛著你們啊，爸爸，媽媽，姐姐……相約好下一次再這樣一起來看花的吧？”

    “下一次，是多久呢啊……”

    “我懷著無限憧憬，但這個世界，給了我一個最無情的答案。”

    ……

    塞娜猛地張開眼，剛才難道是不小心睡著了嗎？她隻記得，一直是在看花……

    艾諾斯，這個一直喊著要拯救我的傻瓜……我做了什麽？難道把他撇下了？塞娜突然感到一股無比的孤獨感，居然是，不想艾諾斯離開……

    “艾……諾斯……”

    “完成了！”塞娜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轉過身，看見艾諾斯正蹲在草叢前不知道在幹什麽……

    “喂，艾諾斯，你……”

    “在幹什麽……”

    塞娜的下半句是愣著說出來的，因為她看見艾諾斯轉過身，手上還捧著一些東西。

    那是一條用草編出來的繩圈，繩圈上還別著一朵瀲瑤花。雖然做得有點粗糙，但怎麽看都……好可愛……

    塞娜腦子簡直要發熱：“你你你你你你你——！！”

    “哇啊！”艾諾斯急忙站起來，“怎…怎麽了？”

    “難道說，你你你，是個異性癖？！”

    “什麽搞什麽啊啊……”艾諾斯被這突如其來的稱號問得稀裏糊塗。

    “那那那，那你手上怎麽拿著這個！？”塞娜激動地指著艾諾斯手上的花圈。

    “啊，這個啊，是給塞娜的。”

    “誒誒？”塞娜平靜下來，用結結巴巴的聲音說道，“給…給我的？”

    “嗯，是給你的。”艾諾斯一本正經的說道。

    塞娜感到腦子裏再次一片混亂：“你，你是傻嗎？居然要送東西給我，真是——”

    “塞娜不是我的朋友嗎？”艾諾斯喊道。

    唉？

    “我說過的，我不會讓你再孤獨了，所以即使你失去了其他一切，你還有我啊！”

    “艾諾斯……”

    “請收下吧！”

    塞娜緩緩接過了花圈，端詳著：

    “沒想到你是個會做女孩子的東西的人啊……”

    “呃!”艾諾斯捂著眼睛低下頭，“拜托你饒了我吧！”

    “嗬，不是那個意思哦，我，很喜歡……”塞娜將抓著花圈的那隻手握緊，貼在胸前。

    “謝…謝謝……”塞娜不自覺地，臉上再度泛起紅暈。

    “哦！”艾諾斯開朗地微笑道。

    “那個，朋友……”

    “塞娜…”

    “所謂的朋友，就是……這個嗎？”

    “朋友嗎？我想，是，不會感到孤獨吧？”

    “謝謝，不，我明白了……”塞娜閉上眼睛，微笑道。“所謂的朋友是，可以為了他而犧牲的，能交流心聲的人吧？”

    “或許……”艾諾斯也微笑，“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塞娜將花圈戴到手上，仔細地端詳著：

    “呐，艾諾斯，這樣……”

    “很適合你哦，塞娜。”

    “謝…謝謝……”塞娜低下頭，感覺臉在發燙。

    ……

    “本來，我以為，這種安詳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的……”

    “但是，有一天，戰火，席卷了整個大陸……”

    “一天晚上，爸爸被人抓走了。姐姐在哭，我也感到，鼻子酸酸的，眼淚不爭氣地淌下。”

    “媽媽一直在安慰我們，爸爸很快就會回來了。但她以往的那雙溫柔的眼睛中，如今隻剩下空洞的絕望映射而出。”

    “又是一個寒冷的夜晚，不知為什麽，街上的人全都背著大包小包，往一個方向湧去。媽媽不知為什麽，也收拾好了東西，帶著我們出了家門。我想問，這是不是旅行？媽媽隻是在微笑著流淚……臨走前，她將一個小盒子塞給了我，對我溫柔地微笑著，這是我的生日禮物哦……”

    “生日……嗎？但是，我甚至連那是哪一天都已經忘卻了……”

    “唯一記得的，是母親正準備過街時，一輛馬車飛奔而來……然後，然後，我聽見姐姐在大哭，我……眼前一黑，仿佛陷入了一個黑暗的世界……更確切地說，是回到了那個曾經……”

    “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因為無法證明，我被逐出了城門外。夜晚還是那麽冷，不，更刺骨了……”

    “那些碎片般的片段，是真，還是假……不，不知道，我隻感到空洞……”

    “我，不是一無所有到隻剩絕望，是連絕望，都沒有了……”

    “這道枷鎖，還會有人來打開嗎？不，不會了……那個自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嗎？”

    “救我……我在呻吟，在尋求幫助，但是不可能——”

    “沒有人再能看見我了……”

    ……

    我本以為，自那以後，不會再有人看見我了……

    但是現在，為什麽眼前的人，看見了我，還要再對我伸出手？

    我……真的能再回到那樣的生活嗎？真的，可以嗎……？

    我不想再騙自己了，我的答案，到底是什麽？

    在這裏，在這個封閉的世界中，固然沒有人會討厭我，但是，這裏是沒有未來的。

    我……

    “塞娜，我不會再讓你孤獨了！”

    這個男人，好傻……為什麽要救我？

    現實嗎……我，突然想，再試一試了……

    艾諾斯，都那麽努力了，我，又怎麽能——

    ……

    “呐，艾諾斯。”塞娜望著天空。

    “我如果回去，真的會有人接納我嗎？”

    “絕對的！”艾諾斯笑著，“塞娜你一定不會孤獨的！就算別人都離去了，我也不會放棄你的！”

    “真的……嗎？”

    “真的！”

    塞娜釋然地笑了，那是之前從未有過的開朗的美麗笑容。

    “艾諾斯，那個，其實你——”

    塞娜鬆了口氣，剛打算回答艾諾斯之前的問題，頭突然一陣劇痛——

    “呃啊……”

    艾諾斯看見塞娜痛苦的表情，急忙跑過去扶著即將倒下的她：“塞娜，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塞娜捂著頭，神情愈發痛苦——

    “怎麽可能……空間……被外界打了一個洞？！”

    塞娜話聲剛落，村子裏忽然發生大爆炸。

    塞娜緩緩抬起頭，望向著火的村子。艾諾斯看見，塞娜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塞娜！沒事吧！”

    “有…有東西進來了！”

    村莊突然崩裂，變成了一片廢墟。火焰中，艾諾斯望見了許許多多的身影——不，倒不如說，那是一支軍隊！

    艾諾斯凝視著，眼前的軍隊，少說也有個一百人。而領頭的那個，艾諾斯絕對認識，依舊是粗壯的雙臂，但是身體的大部分都成了機械。那是他曾在過去的時空中打敗過的魔族將軍——

    “雷納薩爾多！！”

    身體一半已經成了機械的魔族將軍一愣：“該死的人類，你怎麽會知道我，簡直是褻瀆！”

    不，不可能……雷納薩爾多明明在那個時候已經——

    難道又複活了？！

    “這個虛假空間嗎……人類居然有這種能力，簡直不配，簡直，是對偉大魔族王的褻瀆！”半機械的雷納薩爾多憤怒地指向艾諾斯和塞娜，“給我死吧！！”

    說著，雷納薩爾多一拳砸在地上，震起衝擊波，艾諾斯和塞娜被擊飛——

    “嗚啊！”艾諾斯摔在地上，感到肋骨火辣辣地痛。

    “可惡……”

    本就頭痛的塞娜被擊中，痛苦地倒在一旁。

    “塞娜——！！”

    與此同時，雷納薩爾多再次震出了衝擊波。

    ……

    “我，一直是孤獨一人……沒有朋友，也沒有所謂的依靠……”

    “所以啊，有誰會來拯救我啊？”

    “打開媽媽給的小盒子，裏頭——”

    “是一朵小小的瀲瑤花。”

    “那一刻，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我終於，不再是孤獨一人了啊……”

    ……

    塞娜困難地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她看見麵前是火光，還有一個人，擋在了她的麵前——

    “艾…諾斯……？”

    隻見艾諾斯張開雙臂，為了保護塞娜，硬生生地接住了雷納薩爾多的衝擊波。

    他，保護我了？這個男人，他遵守了承諾——

    保護我了？

    一滴淚，無聲地從塞娜的臉頰落下。

    ……

    艾諾斯吐了口血——直接承受這衝擊波的確是很痛，但塞娜沒事就好了。他很快調整好了氣血，抬起頭，望著雷納薩爾多——

    那是令人無比膽寒的，充滿堅毅與憤怒的眼神。

    “可惡！”雷納薩爾多再次打出衝擊波，但到艾諾斯麵前的時候，消逝了。

    準確的說，是被擋下來了。

    艾諾斯放下交叉的雙劍，作出了對戰姿勢。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那無比英武的雙劍是——

    殘月與殘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