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情人相見,分外眼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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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遠所用的 船是那種高兩層的遊船,氣派得來又不失風雅。船上除了船夫和廚子,便隻有劉零一個人伺候左右。阿一坐在回紋織錦墊子上有些局促,目光掃視了四周,說:
“傅公子這船好大, 我見識少,還是第一回坐這樣的船。”
“阿一姑娘 與我緣分不淺。說來這船還是為某人而造的,當時我閉門三月,才畫出了這船的圖紙讓工匠去造。這船身平穩,樓層較高,不至於暈風浪,登上二樓還可以極目望遠。春日遊湖,秋日乘船自建業沿伏瀾江順流而下欣賞美景,興之所至還可以泊船登山賞月。”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揚起一絲微笑,“他喜歡出遊卻不喜歡坐船,嫌空間狹隘。我費了這樣一番心思,他卻從來不知曉。”
阿一恍然,笑笑說:“原來這船是傅公子專為心上人建造的。”
傅明遠別有深意地看了阿一一眼,“心上人他在我心上,卻不知誰在他心裏。他一直避著我,所以我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搶了他最心愛之物,不過就是盼他一回頭罷了。這樣的心上人,是用來懲罰自己的。”說罷一臉的苦笑。
“能得傅公子如此垂青的女子想必有過人之處,不像阿一,一無是處。”阿一也著實餓了,不客氣地把蟹黃包子塞進嘴裏。
傅明遠揚眉問道:“阿一姑娘此去蘭陵果真是要尋夫家且不知阿一姑娘的夫君是何許樣的人物”
一口茶水灌下去,阿一才覺得自己又有了氣力,她的眼珠子轉了轉,道:
“他是個風流鬼,好色得很。”
傅明遠拿著茶杯的手一顫,又聽得阿一憤憤不平地說:“養了大堆姬妾,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像村裏農戶養的一籠子母雞,嘰嘰喳喳吵鬧不停。你想想看,十幾二十隻母雞天天就伸長了脖子等那隻趾高氣揚的公雞回頭看那麽一眼就連侍寢也要排著隊爭著搶著,偏偏他眼高於頂招人侍寢還要看那人送的什麽禮,合心意了就把自己打包送人一連幾天在姬妾的香閨裏逗留不走這不是風流好色又是什麽”
聽到這樣不倫不類的比喻,傅明遠又想笑可又想發怒,一時臉色怪異不甚好看,看來十五姬是太過於得意忘形了,以至於連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做出此等僭越的事情。送上的消息裏隻說是一夜,這一夜**也讓他砸爛了書房裏好幾件古董。
“這樣的人為何你還要尋他看來他對阿一你定是不同尋常的好。”
阿一的臉紅了紅,不自然地轉向舷窗向外望去,說:“我也不甚清楚。他那樣的人,明明是讓人恨到極致的,可偏偏他對你笑一笑,對你溫言細語一句,就好像輕而易舉地把那些可惡的行徑抹殺得一幹二淨他逼我留發,逼我吃葷,還逼我破色戒,甚至傷害我和我的朋友,可是為什麽我還是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不敢與他平視”
傅明遠眼裏的霜雪之色更重。
隻有喜歡一個人,才會更覺得自己的卑微。就算他對自己有多壞,自己都恨不得把心都挖出來給他。他望著阿一,不由得微微抿唇,道:
“不同尋常的壞也能變成不同尋常的好多情的人似乎是你。”
“也是,想來我跟其他姬妾也沒什麽兩樣。”阿一也自嘲地笑了,“是他總讓我誤會,總覺得他對自己是跟別人不一樣的。”
傅明遠沉吟半晌:“他對你那些與眾不同,就是喜歡嗎”
阿一的眼神飄得有些遠,輕聲說:我以前一直都不相信,可是這一次我想要信他一回。”
“然後呢”他難掩話語裏的嘲諷,“確認以後你又能如何”
阿一頓時表情有些黯然,是啊,然後呢繼續在侯府當她的“十八雞”麽
“還有,阿一姑娘,我們萍水相逢,你卻對我毫無城府地吐露這麽多,你不擔心我會泄密”
阿一愣了下,隨即笑道:“公子不會的,我相信你是個好人。再說這又不是什麽陰謀詭計,喜歡一個人有什麽好遮掩的,如果他樂意,讓天下人都知道又如何”
她的笑容這一瞬燦爛得眩目,像秋霜未至的九月陽光,溫暖而不失坦然。
傅明遠微微失神,連一個小尼姑都想得通的道理,他怎麽會糾結這多年
“我不是個好人。”良久,他才說道。
阿一的頭有點重,好像還看到了重影。她揉揉眼睛,越發看不清楚麵前的傅明遠,那片紫衣逐漸變得模糊,最後是一片黑暗
傅明遠伸出指骨纖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撫過昏睡過去的阿一的臉,從眉骨到鼻梁,從臉頰到粉色潤澤的唇,神色一分一分地逐漸變冷,喃喃道:
“沒有傾國傾城貌,也不是多愁多病身,怎會惹人寵愛憐惜你到底有什麽好他最會騙人了你知不知道,他說喜歡你也許隻是想要利用你。我心甘情願,你呢你對他的好比得上我的十分之一麽,他怎麽會真的喜歡你”
劉零走進來,低聲問:“公子,需要屬下把人處理掉嗎”
“也是,扔進伏瀾江喂黿鼉幹淨利落。不過要是她死了,我們拿什麽借口進蘭陵侯府”他的表情像撕裂的麵具一般迸裂出狠戾的神色,“我要讓她親眼看著景淵是怎樣一步步走到我的羽翼中去,她所謂的喜歡不過是鏡花水月景淵若是能親手殺了她,他夢寐以求的我自當成全就憑她,也配和我傅明遠爭”
蘭陵侯府 品雪軒
又是一陣低低的咳嗽聲傳來,鬱離提著藥箱走進內室,景勉和晚霞正在伺候著景淵用膳。鬱離看了看小幾上的沒有動過的糕點,不由問:
“鬱離見過侯爺。侯爺仍是胃口不佳不若讓我師傅來”
景淵冷冷的橫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麽又忍不住猛地一陣咳嗽,鬱離連忙伸手搭在他的脈門上,景勉在一旁小聲說:
“侯爺,別怪景老神醫了,事情過去這麽多天,他也內疚這麽多天了。你就讓他來診診脈,有些人不過是半吊子,你的傷口都結痂了,但一個風寒總是好不了”
鬱離再謙虛,也受不了“半吊子”三個字,他瞪了景勉一眼,不吭聲,打算用鋒利的眼神殺他於無形。這時景淵道:
“景勉,另外找個地方給老頭子養老,藥廬原封不動地搬走。告訴他,本侯不生他氣,隻是不想再見到他。”
景淵靠在檀木床頭,臉色蒼白,身上隻著白色中衣,到建業一個月竟然消瘦了許多,原本豐神俊秀的臉變得清臒,顴骨微微突出且嶙峋,下巴長出了青色的胡渣子,眉宇間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落寞。
她竟然騙他,讓他一直以為她的雙腿廢了,甚至讓他心甘情願地想著就這樣和她過一輩子
被她騙得那麽苦他也認了,可是她竟然一而再地背叛他,在中秋之夜放火燒侯府跟別人私奔。而他在趕回蘭陵的途中被人設局劫殺,所帶府衛全數喪生,他帶著謝蓉蓉誤墜山崖,胸口還中了一箭,幸好景勉及時通知沈默喧才僥幸逃過大難。
那夜回到侯府,當他知道侯府失火阿一被燒死的消息時,胸口像裂開了一般疼痛,剛服下的湯藥隨著急怒盡數吐出。景時彥怕他急怒攻心傷了肺腑,隻得坦言那具焦黑的屍體不可能是阿一,因為屍體的膝蓋骨被敲斷了,而阿一的雙腿根本就安然無恙完整無缺。此時十五姬哭訴被阿一在茶中下迷藥,害他們姐妹幾個險些葬身火海,種種跡象表明阿一是有預謀的逃走,正在此時,景勉帶回了葉府到縣衙告官說要緝捕逃奴阿逵的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高燒之際有沒有一直念著她的名字,隻知道自己夢見的不再是過去那血淋淋的場景,他的母親被亂棍打死身下一灘血跡或是他的父親替他擋了數箭渾身是血的情景消失了,他夢見的來來去去都是她倚著梅樹對他明媚一笑,然後轉身就走,他不自覺地抬腳去追,可是梅林像個迷宮一樣,他總是走不完,也抓不住那一抹身影。
心裏像裂開了一道縫,有一種他不想承認的酸澀痛楚悄悄蔓延。
高燒醒來後終於知道她早已逃之夭夭,他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後並沒有急於發怒,隻是吩咐景勉道:
“把那片梅林燒了。”
“侯爺,需要把殘枝除去換別的來種嗎”沈默喧後來問。
他沉默了許久,才道:“不用了。換了別的,也種不活。”就算種活了,他也不喜歡。
“侯爺,十八姬她”
“她死了。在郊外找一處風水好的地方風光大葬,立一方無字碑,讓所有蘭陵人都知道,侯府的十八姬殞了。”自己逃命,還找一具屍體來詐死,處心積慮不過就是想要離開,那張單純的藏不住心事的臉隻是為了更好地騙人。
“侯爺,這件事怕是另有隱情”
“本侯沒興趣知道,也許本來就不該在乎。”他冷然道:“安置好謝蓉蓉了嗎讓人送信到謝家,讓他們來把人接走。”
“謝姑娘不過是受了驚,擦傷了幾處,沒什麽大礙,屬下這就讓人通知謝家。這兩日已經加強了侯府的守衛,侯爺請放心。”
“你讓人請顧桓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