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直撲鐵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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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保成握著刀,驚恐地看著向自己衝來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累了,他的呼吸很重很沉。幾乎提不起刀,隻能一動不動的看著不斷接近自己的殺手。陳偉利看出情況不對,提著刀衝過去,並且大喊了一聲:“餘頭領。”

    也許是陳偉利的呼喊起了作用,也可能是餘保成本來就打算開始行動。在陳偉利的叫喊聲響起的瞬間,金鼎山的小白狼反手一撥,就把砍來的腰刀給打飛了出去。接著在一記斜劈,這名英勇的孩童就捂著自己的脖子倒在了地上。

    陳偉利正要叫好,可是他突然覺得步哨頭領餘保成的狀態十分不對勁。他的呼吸實在是太沉了,看起來就像是這次戰鬥耗費了全部的體力。可是他知道餘保成的氣力不差,不應該在這麽短時間的戰鬥裏,累成這副模樣。

    陳偉利有些懷疑,餘保成是不是哪裏受傷了,或是犯了什麽毛病。所以他開口問道:“餘頭領,你沒事吧?”

    餘保成並沒有回話,他隻是走到一旁,把流賊哨探首領的腦袋,撥向了躺在地上的孩子。之後就一聲不吭的看著不斷發出咯咯聲的孩子。這孩子伸出一隻手,抱緊了滾向他的那顆首級,還是咯咯說不出話來。餘保成雙手舉起腰刀,給了這孩子一個痛快。

    之後餘保成就下令,就將暈倒在地的一名年輕流賊綁了起來。同時給一旁斷了胳膊的流賊止血,準備帶著這兩名活口返回大營。陳偉利再次詢問了餘保成有沒有什麽事,餘保成的呼吸逐漸平複,回了一聲沒事。

    在打掃完戰場後,毫發無損的官軍,就帶著斬獲的軍器首級,以及兩名活口趕回了大營。而在回程的路上,一向樂觀話題也不少的餘保成,變得寡言少語起來,臉色陰沉的很難看。其他六人不知道餘保成為何心情變差,也不敢發出聲響。所以回程的路上,明明是無傷打了一場勝仗的官軍,氣氛差的就像是吃了一場大敗仗似得。

    ……

    “保成咋回事,是受了傷還是害了病。整個人陰沉沉的,半天不說話。一個人呆在帳篷裏不出來,我進去還被他轟了出來。”何宗偉本來聽說出去偵查的餘保成,無傷的打了一場小勝仗回來,本想打算去祝賀一番,可是直接吃了癟被趕了出來。

    “不知道為啥心情不好,別管他。讓他一個人想想,他想說的時候會和咱們說的。”趙萬奎之前就看出了餘保成心情不佳,所以直接建議大當家的,讓餘保成回帳篷好好休息。這時魏和永走了過來,身上殘留的一些血跡,讓帳篷裏增加了一點血腥味。

    大當家的張孟金看到魏和永的表情,就知道已經有了結果,所以他開口問道:“那倆抓回來的舌頭,審的怎麽樣了。”

    “嘴巴還挺硬,抽鞭子烙鐵都不頂事。最後我還是拿出了一項看家絕活,他們才把知道的事情都吐了出來,我這雙紅繡鞋可是很長時間沒用上了,本來我還想試試刷洗的法子。”魏和永因為重新操起舊業,表現的很興奮。一直話嘮的說他的用刑方式,而忘了回答張孟金想知道的東西。(注一)

    聽到紅繡鞋,帳篷裏幾位原盜賊頭皮有些發麻。紅繡鞋實際是一種特製的鐵鞋,把它燒紅後套在犯人的腳上,所以名字叫做紅繡鞋。若隻是這樣,還不至於讓帳篷內幾位壞事做盡的賊頭心驚。而是魏和永有些變態,會在紅繡鞋之後自己再進行一些自己的特色絕活。

    先是割下犯人腳上燒焦的肉,塞進犯人的嘴裏,問犯人味道如何。若犯人還是硬氣的不說,他就會把犯人的腳,塞進一個蒙住的木籠子裏,那裏麵都是一些餓了很長時間的耗子。犯人在之前可能早就對痛覺麻木,可是在蒙布解除後看到耗子啃食自己,犯人的心防就會完全崩潰。據魏和永私下裏說,他師父還教有後招,隻是魏和永還沒碰到過使用機會。

    “你不會是又養起耗子來了吧,秀才不是說過了那東西不幹淨嗎。你可別玩瘋了,最後把瘟神給招了過來。”何宗偉和張孟誠曾經看過一次魏和永用刑,何宗偉還勉強撐得住,張孟誠則是直接吐了。可是之後還有更令張孟誠崩潰的事情,魏和永居然使用人肉在山寨裏喂養耗子。最後張孟誠不得不編出耗子會招惹瘟神的說法,才把魏和永這些小愛好擺平。

    “我有段時間沒碰耗子了,你就是讓我用,在這一時之間我也找不著啊。那倆賊寇隻是剛套上紅繡鞋,就什麽都招了。”雖然對於張孟誠說的,耗子會引來瘟神的說法有些懷疑。可是兄弟們都疑神疑鬼的,魏和永也就沒再養過那些小東西。

    “行了,老魏你就別說那些讓人瘮的慌的手段,直接把收到的消息說出來吧。”張孟金不想在浪費時間,直接把魏和永拉回了正題。

    看到大當家的有些不悅,魏和永也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孟浪,所以直接把情報說了出來。除了問出了幾處隱藏的暗哨地點,得到了流賊的一些布防信息之外。最重要的消息就是流賊並沒有逃跑,郝臨庵等人在鐵角城裏緊閉寨門不出。而且流賊的老營裏已經沒有多少糧食,如果能迅速出擊把他們堵在巢穴裏,那清除鐵角城的流賊就會很簡單。

    聽完魏和永逼問出的情報,張孟金思考了一番說道:“你們覺得要不要把這些消息,告訴楊嘉謨和賀虎臣等人。”

    “俺說還是算了,現在楊嘉謨、賀虎臣他們就知道搶功。而且他們不是看不起俺們這些降丁嗎,咱們何必去貼冷屁股。”管誌慶在保安城外,與賀虎臣交戰過。當日追殺賀虎臣的敗軍時,管誌慶也差點殺死了賀虎臣。這次他帶兵支援大當家,被賀虎臣認了出來,所以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那些官軍確實讓人不痛快,上次要不是九叔攔著,我早就剁了那幾個嘴賤的雜碎。”張昭恩也想起當日管誌慶趕到後,大夥在官軍大帳外的遭遇。“八叔,咱們幹脆別管他們直接殺向鐵角城,把所有的功勞都搶到手,看他們囂張個啥。”

    在管誌慶和張昭恩之後,其他的頭領也都想起了這幾日受的窩囊氣,紛紛表示要甩開其他官軍。張孟金在其他頭領的鼓動下,也是越想越氣,最終決定帶領金鼎山的人馬單幹。

    可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楊嘉謨與賀虎臣等人也帶著部隊快速進軍。他們打算繼續深入,直接攻打兩百裏外的鐵角城。看來兩位官軍大將的哨探,也替他們搜集到了一些消息。而且兩人下命令給張孟金,讓他帶隊策應外圍,不想讓他搶奪功勞。

    雖然張孟金屬於延綏鎮係統,不用那麽在意甘肅鎮和寧夏鎮兩位總兵的命令。但是張孟金官職畢竟比不上楊嘉謨和賀虎臣兩人,所以一些事情不好做的太明顯。隻能束手束腳的,趕向鐵角城,不過鑽了命令孔子的張孟金,還是趕上了湫溝的戰鬥。

    崇禎五年二月初五,官軍大隊人馬趕到鐵角城外三十餘裏的湫溝。流賊自然不能坐視官軍困死自己,幾名流賊首領帶著數千部眾駐紮在山頭,與山下的官軍展開一場大戰。

    ……

    “虎子帶著人趕快上去去支援,不用管楊嘉謨他們的話。隻要咱們拿下山頭,朝廷才不會管咱們是如何拿下的。”張孟金帶著隊伍,突然出現在了戰場上。楊嘉謨、賀虎臣等官軍和山頭的流賊都有些措手不及。發現流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楊、賀兩人的部隊,張孟金果斷下達了攻山的命令。

    金鼎山的步卒們,手舉著盾牌蜂擁而上。一些反應過來的流賊,連忙施放滾木和落石,阻擋金鼎山等人的進攻。可是由於木石大都搬到另一邊阻擋楊、賀兩人的部隊,金鼎山的步卒們並沒有受到太多的阻礙,就殺上了山頭與流賊開始搏鬥。

    何宗偉用盾牌盾擊,撞到了一名阻擋的流賊。他的部下立刻衝上,立刻逼上把其他流賊砍退。何宗偉趁著這個機會,一刀解決了身前被撞倒的流賊。這時一名金鼎山的士兵趕到,砍下了這名敵人的首級。這次戰鬥既然已經決定好了得罪人,張孟金就讓步隊都挑選出一名割首士兵,盡量不讓功勞被別人搶走。

    “何頭領,快帶人上前砍殺,李頭領就要從那邊殺過來了。”一名金鼎盛的傳令兵跑到何宗偉的麵前,傳達了最新的軍情。何宗偉轉過頭看去,李陽的人馬果然也從另一邊殺了過來。

    此時張昭恩的增援也快趕到,有他們駐守此地,就不用擔心流賊的反撲。所以何宗偉當即決定帶著自己的部隊繼續衝殺,準備與李陽的人馬匯合起來。“弟兄們跟我上,在老李麵前別給我丟人。”

    受到官軍幾個方向的進攻,流賊頓感吃力,很快就放棄了抵抗,所有人都往鐵角城的方向逃跑。而官軍也不願意放棄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全力開始了追擊。本來還有一些組織的流賊,在撤退中丟掉了最後的秩序。逃跑的人衝散了策應的人,而攔截的人又因為策應的兄弟失去蹤影,也放棄戰鬥而撤退。官軍一直追殺到了鐵角城外,才重新收攏了部隊。

    而獲得勝利的官軍出現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楊嘉謨與賀虎臣反感張孟金搶功,要求他的人馬交出斬獲的首級,由大營劃分功勞。張孟金等人自然不肯,雙方的士卒在一陣口角之後,還發生了數起械鬥。

    張孟金的手下雖然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可是楊、賀兩將畢竟人多勢眾。所以張孟金一方在械鬥裏吃了癟,被對方搶去了不少首級。憤怒的張孟金,當即決定與其他官軍分開駐紮。可是楊、賀兩人的反應更快,提前把部隊布置在了鐵角城周圍的空地上。

    最後金鼎山的五百人馬,不得不在更遠的地方布置了自己的營寨。隻是張孟金等人在之後發現,寧夏鎮和甘肅鎮的三千多名官兵,也是各自分開駐紮,而且隱隱有些相互製約的樣子。看來楊嘉謨與賀虎臣兩人,相互之間也有頗多顧忌,兩名明軍大將並非一條心思。

    不管城外三千五百餘名官軍,有多少的齷齪。鐵角城的流賊似乎已經絕望,他們派出信使乞求官軍能夠招安。在官軍大營中的分守河西道僉事周日強,再次操起了自己的招撫政策。雖然原來的三邊總督楊鶴已經倒台,可是他還是沒有放棄自己的執政理念。所以他原則上同意了流賊的想法,現在正等候流賊著進一步的答複。(注二)

    對於鐵角城外諸路官軍相互之間的不信任,周日強已經有了發覺。眼下鐵角城的流賊已經打算投降,周日強不想事情發生波折。所以他準備親自拜訪幾位驍勇的戰將,一一調解好雙方出現的矛盾,平穩度過這個等待時間。

    ps:注一:紅繡鞋在古代小說《天雨花》裏麵有過介紹,中州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的855頁。而在乾隆三十七年的《曆城縣誌》卷四十一裏,有記載農民軍用來追餉。在《嘯亭續錄》卷三“圖文襄公厚德”裏記載此刑罰之後被清朝廢除。不過根據《嘯亭續錄》等史料的記載,紅繡鞋可能隻是明代鎮撫司的酷刑,外地州縣未必有這個刑罰。至於後麵的老鼠的事情,並不是明代固有的刑罰,隻是本書中魏和永自己的興趣,所以有意了解的讀者不必在意此處的原始記載。

    刷洗出自沈文的《聖君初政記》,朱元璋時期創設。用刑時,儈子手會把犯人的衣服剝光,光著身子放在鐵床上,用滾燙的開水往他身上澆幾遍。之後用鐵刷子一下一下刷去犯人身上的皮肉,就像民間殺豬用開水燙過之後刷毛的樣子。一般犯人撐不到皮肉刷盡露出白骨,就會直接氣絕身亡。因為原文中說“國初重辟淩遲處死外有刷洗”,所以這種刑罰應該是犯了重罪才會有的,並不是一般的拷問用刑罰,而且看起來隻存在於明初。

    注二:周日強原本為寧州知州,在楊鶴的提拔下,得到了分守河西道的職位。讀者請注意,此官駐守在慶陽府城,與延安府的分巡河西道是分開的兩個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