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土鱉的金錢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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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戶大人,這是這次的賬本,有請您過目查閱。”

    以前被張孟誠救過的西安商人霍秉祥,他的傷勢早就已經全好了。現在的他雖然還是穿著那一身老舊的皮襖,但從他的開心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最近他的生意應該是不錯。

    “……嗯,老霍你辦的很好。不過我這邊現在需要用錢,所以要把投在你這裏的銀錢一次全抽出來。”

    張孟誠在看了一遍後,發現與自己心裏預計的差不多。所以他也就沒有再繼續進行仔細審查,而是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敢問千戶大人,不知小人是哪裏有過錯,一時冒犯了大人。為何突然就要把本錢收走呢,難道是那幾個一直說我不是的混賬,又在大人這亂嚼舌頭了?”

    霍秉祥聽到張孟誠打算撤股,心裏頓時覺得不妙。這位保安金鼎山的千戶大人,雖然並沒有占據什麽實權職位,可他卻是本地的一方土霸。而且他不隻是在保安地界影響力非凡,就連延綏西路的各處軍堡都要給此人幾分麵子。

    現在霍秉祥的生意因為張孟誠擴大了幾倍,商隊裏現在甚至都有這位千戶大人投的一千多兩銀子的股。

    更重要的是這位千戶大人,掌管了一大堆毛皮、糧食、私鹽、牲畜、煙葉、紙張、燒酒等本地的諸多物產,再加上他控製的那些貿易渠道。

    這方方麵麵一起影響了,霍秉祥現在總計六成的財富來源。現在千戶大人要撤股,那自己以後是不是也要被排擠出這個圈子了。

    想到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幾名商人也常常出現在這位大人身邊,霍秉祥就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其他人算計了。

    “你不要瞎想,這次我隻是抽出我個人投在你那裏的股,我們寨子投在你那裏的本錢不會有變化。而且我大哥覺得你辦事不錯,有意再追加一些投資,這一出一入的,其實你那裏的銀子也沒有減少,反而還多了一點。”

    張孟誠自然知道霍秉祥是想多了,其實剛剛曖昧的說法是張孟誠自己故意的。他就是想試試看對方聽到後會有什麽反應,不過張孟誠有些失望,因為霍秉祥似乎不知道自己之前召集人籌資的事情。

    說來也真是奇怪,這位西安商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消息有些滯後。初次見麵時不知道西路兵備道已經換人,現在卻連合作夥伴之前在保安的活動也不清楚。

    可即使如此,這位商人的生意卻還是越做越大,而自家山寨組建的那個商隊卻……。唉,看來是時候整頓一下了,那個叫趙冉的最近表現倒是不錯,可以提拔一下。

    “哦,那是小人孟浪了,請大人恕罪。隻是不知道大人是為了什麽事,突然要抽掉您私人的那份股。”

    得到了張孟誠的解釋,霍秉祥也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位大人在幾處商人那裏都有投資,不過如今看來還是自己最得大人的歡心。

    不過話說回來,霍秉祥卻是很好奇為什麽張孟誠要從自己這裏抽股。因為千戶大人他自己的本金就占金鼎山投資的一半,畢竟是五百多兩銀子的事情,這可不是小數目。

    “老霍你也算是我的熟人,所以告訴你也無妨。其實之前官軍在西路邊牆外打了一場勝仗,趕跑了靠近邊牆的達子。我在那次出征中覺得達子的駐牧地不錯,就想帶些人走出邊牆去開墾,所以現在正在努力籌集銀子呢。”

    雖然張孟誠看上去是大大咧咧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去,但實際上這赤裸裸的暗示成分,就是連傻子都能看的出來。

    “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小人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為朝廷出一份力。此次小人可以資助大人一百兩,若是不夠,小人還可以回家再周轉一下。”

    霍秉祥雖然消息有些不靈通,但他畢竟是名見慣世麵的商人,對於千戶大人如此簡單的暗示豈會看不出來。不過他也樂於如此,因為張孟誠給他的印象一直是比較矜持。這次對方意外地主動伸手,以後自然也會更樂意與自己好好合作。

    “不必麻煩,一百兩已經很有心意了。之前我們俘獲的一些牲畜,一直還沒決定好該如何處理,不如就全交給老霍你好了。”

    張孟誠相當的意外,他這次厚著臉皮要銀子,本以為能有個二三十兩就很不錯了。因為之前他對幾個其他的商人這樣做,他們扣扣索索的,一起加起來才有三十多兩銀子。

    現在霍秉祥一個人就讚助了一百兩銀子,實在是讓張孟誠很驚訝,所以就直接決定再給對方增加一些甜頭。

    “多謝大人厚愛,眼下陝西恢複平靜,商賈也多了起來,時不時跑出來和我搶生意。多虧有大人扶持,小人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既然大人現在有煩惱,小人獻上一點心意是應當的。”

    霍秉祥現在的心情變得更高興了,想不到捐了一百兩銀子後,立刻就有了新的收獲。雖然還不知道大人說的牲畜數量具體是多少,但是在來此之前他就見到過一個放牧在外的羊群。若那就是其中之一,自己這一百兩銀子很快就能全賺回來。

    “這些事情談完了,接下來我們再繼續談談生意上的事吧。之前艾蒿巔的人已經和我談過了,他們那裏出產的傷藥……。”

    張孟誠在把自己的私事料理完以後,就繼續和霍秉祥商議生意上的事情。而在他們兩人專心交談時,山寨裏的另一處窯洞裏,則是在進行另一番交談。

    ……

    “九姑姑、五叔,我們回來了。”

    蔡山元喘著氣跑回了窯洞,而跟著他一起跑進來的,還有張昭良這個被他日漸帶壞的臭小子。

    蔡啟嫻本來還在和自己五哥交談,當她看到侄子氣喘籲籲跑回來後,就直接開口問起了她在意的事情。“怎麽樣,打探清楚了嗎?”

    蔡山元一進來就忙著喝水,對於自己九姑姑的問話,他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同伴張昭良。

    作為一個男孩子,卻越發長得漂亮的張昭良開口說道:“這次來山寨的,確實是那個西安商人的商隊。十五叔現在正忙著接待他,不過從他們的夥計那裏得知,最近那個霍掌櫃的生意應該辦的不錯,好像現在都把生意辦到四川還有河南去了。”

    “那個夥計的話是真是假,你是怎麽從他那裏套出消息的?”

    開口發話的並非是蔡啟嫻,而是艾蒿巔的蔡仲全。對於金鼎山這位合作了不少生意的西安商人,艾蒿巔也有所耳聞。之前這姓霍的對艾蒿巔的傷藥感興趣,秀才從中搭了線,所以艾蒿巔也有拓寬自己貿易網絡的想法。

    “其實消息是喜子哥在一旁幫我問出來的,因為當初十五叔帶兵救援這西安商人時,喜子哥就正好及時出手救了那夥計一命。那夥計跟了商隊好幾年了,算是他們掌櫃的一名心腹。”

    張昭良對於艾蒿巔頭領的問話沒有膽怯,而是很流暢地把事情說清楚了。

    “五叔你放心好了,那商人本事確實不錯。九姑父每次在他來以後,都會變得笑嗬嗬的,看上去跟他做生意賺了不少。這次那商隊拉回了不少好東西,光那十幾匹焉耆馬看上去就很不錯,九姑父管理的那個馬群又要添上不少高個的馬了。”

    蔡山元在金鼎山求學了這麽長一段時間,途中自然也被以各種名義拉過勞力。所以接著這個機會,他發現九姑父好像一直在特意搜集個高的馬匹。聽九姑父的說法,他好像是想專門培育出一種新的馬出來,想法真的很大膽。

    “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說不出名字,其中有一個不停滴答、滴答作響的盒子,當時十五叔一看到就樂出了聲。還有一個好像可以拉長的銅管子,兩邊都裝著一塊水晶片,十五叔一拿在手裏就不斷把玩。聽說是從南邊省份轉手買來的,費了十五叔不少銀子呢。”

    張昭良雖然不知道那兩個玩意的具體功用,但是他難得見到十五叔有那樣興奮的表情,所以他知道那些東西一定很厲害。

    “哦,那玩意究竟是什麽,居然讓一向節省的秀才這麽在意。”

    經過這幾年的相處,蔡仲全對於張孟誠這位妹夫,已經有了一個很深刻的印象。那就是秀才很多地方都有些小氣,並不會隨意亂花錢。即使真的很想要,他也會想辦法找人製作出來。現在張孟誠居然願意花錢買玩物,那蔡仲全確實比較感興趣了。

    “這我倒是聽秀才提起過,那個滴答叫的盒子,好像是叫做自鳴鍾,隻是用來報時辰的。至於那個兩麵都有水晶片的銅管子,應該是叫做窺筒,又叫做望遠鏡。在數百步以外也能看清楚蒼蠅大的字,算是一個不錯的玩意。”

    對於五哥的疑問,蔡啟嫻立刻就有了答複。雖然她沒有親眼見過,但是秀才在給自己講天南地北的事情時,曾經說過這兩個物件。尤其是千裏鏡,現在秀才還一直在和山寨的工匠們一起研究如何能燒出玻璃,好製作那個打仗用的上的千裏鏡。

    “九妹妹嫁給秀才後,見識果然增長了不少。聽你這麽一說,秀才這次倒是得到了兩件好寶貝。”

    蔡仲全畢竟是在戰場搏出身的,自然對於千裏鏡的作用很清楚。至於自鳴鍾,行軍打仗時,時間這個東西的重要性難道還需要解釋嗎?

    雖然蔡仲全對此很是羨慕,可是蔡啟嫻這時卻突然換上了一副肉痛的表情,聲音開始打著顫的向她五哥抱怨道。

    “東西是不錯,可是秀才為了這兩物件花了多少錢你知道嗎,總共可是有近兩百兩銀子啊。”(注一)

    “什麽!?”

    聽到九妹有些帶著哭腔的聲音,蔡仲全突然意識到,比起印象裏十分小氣的秀才,自己才是一個真正的大土鱉。

    ps:注一:明清時期,自鳴鍾的價格有不少資料。因為檔次不同,所以價格也不一樣。距離小說設定最具參考性的價格,就是徐光啟的《新法算書》卷一裏麵記載的,“自鳴鍾三架,中樣者每架價銀五十兩,大者及小而精工者價值甚多,今不必用。”

    望遠鏡在後麵則隻是提及了眼鏡架,“望遠鏡架三副,每架約工料銀六兩,鏡不在數。”並沒有望遠鏡的價格,所以無法參考。考慮到陝西處於內陸,買到的東西肯定要換好幾次手,所以花費筆者就定在了近兩百兩銀子。

    順便一提,自鳴鍾這東西成為了古代中國的高檔奢侈品,康熙甚至每年訂購三萬兩到六萬兩銀子(12000到25000英鎊)的頂級鍾表。在1794~1795年,由於中國市場充斥了太多的自鳴鍾,很多產品不得不壓價出售。一支值120古銀幣的金表,隻能以其零頭的22兩銀子出售。

    西方鍾表傳入以後,中國的工匠們也開始自行仿製。不少西方人看過以後,表示其做工並不比西方歐洲的產品遜色。但是這些畢竟是靠工匠的純手工作坊式生產,等到鴉片戰爭被強製打開市場以後,這些作坊在西方工業品的競爭下,也就不得不麵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