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無謂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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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門外的走廊上,一個不大不小的籠子裏,兩隻小貓無精打采的趴著,發現了來人,便警惕的起身,縮到了籠子的一角,瞪著大眼睛觀察著。

    黃賢繞過籠子敲響了房門。

    “哎,小黃你來啦。”開門的是個頭發有點花白的老爺子。看上去五十多歲,不過身材健壯,嘴裏叼著煙穿著背心,推開了房門。

    “來了,老爺子。門口那個是怎麽回事?”

    “啊,那個啊,”老頭示意黃賢進屋,“進來再說。”

    “好。”

    “小哥,要來點什麽?”

    “……這台詞怎麽感覺不太對……”

    室內和以前見過不多的幾次似乎沒什麽變化,昏暗的室內開著幾盞昏暗的燈,擺放著一台和小舞屋裏一樣的拓寫台哎,多半是畫什麽圖紙用的。一旁的壁櫥,裏擺著林林總總一堆或是滿的,或是空的酒瓶,還有一些靠不清的細碎部件。屋裏濃重的煙味讓他有些窒息,卻不討厭。

    “哈哈哈哈,別介意,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白蘭地?”說著打開壁櫥,取出厚壁的方酒杯,放四五塊冰箱裏自己凍的冰塊,兩公分高金黃色的液體淺淺的恰好淹沒冰塊,隨後滿足的將兩杯酒放到兩人之間的矮桌上。

    “不錯不錯,還是老板你有品位。”

    “哈哈,”老板坐到他對麵,“你這馬屁拍的真是直白,不過我喜歡,哈哈哈!”

    “不過人跟人的口味還真是千差萬別。”

    “我這人呐,不懂什麽狗屁高雅紅酒文化,什麽酒莊,什麽波爾多等級評定,老子就是喜歡這種廉價而且好喝的東西,那個姓鐵的如果還敢來找我說這種事情,我一定讓他橫著出去。”

    “哈哈,老板淡定,這種從內到外的美味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的,比起伏特的濃烈,有一種無法替代的穿透鼻腔的香味,比起葡萄酒又多了一絲貫穿食道的熱烈,又不像雞尾酒那樣流於形式的表麵功夫……”

    “你小子行啊,以後我要是開酒莊,讓你寫廣告好了。”

    “行了老板別吹了,這個先不說,門口那個是怎麽回事?”

    “哦,那個啊,”老板把手裏的煙頭按在煙灰缸裏掐滅,繼續說道,“幾個經常來我這裏買東西的女學生暫時寄養在這裏的,她們養的貓生了崽子,看看有沒有人願意收養,如果沒人要準備丟掉。”

    “丟掉?”黃賢眉頭一皺,這個大小的小貓如果被丟掉,幾乎隻有死路一條,“有人願意收養麽?”

    “難,這種田園貓沒什麽品種優勢,真的要養的話還要打疫苗什麽的,又花錢又費力。畢竟我也不是做慈善的,總不能一直養著,這裏這麽亂,店裏更不可能。”

    “……”

    “怎麽,這麽在意,你有養的打算麽?”

    “估計不行……我也是寄住在別人的房子裏。”黃賢歎了口氣,“就算我能養他們兩個,其他被拋棄的野貓肯定更多,就算我能見一個養一個,又能救多少……”

    老爺子從黃賢有些虛弱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絲失望。

    一絲對現實的不公與殘酷深刻認識之後,對自己的無力而產生的深刻的失望。即便是這樣,也無法舍棄這樣的善良。

    之前黃賢在這裏打工的時候,老爺子就有所發現,這個人的性格有問題。

    直到剛才他無意識透露出來的猶豫,讓老爺子確認了這一點。

    偽善。

    如果是年輕的時候,也許老爺子會好不猶豫的以這兩個字揮擊黃賢天真的想法。這種盲目的善意在他看來,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善行所帶來的後果,究竟是好是壞,是希望還是更殘酷的絕望。

    可是現在,他能夠體會到,眼前的少年並不是隻看眼前的衝動主義者,他壓製著自己的意願,考慮著最合理的處理手段,以及實施措施最後需要承擔的後果,哪怕得出的結論適合本心相悖,也會毫不猶豫的執行下去。他有著自己前進的方向,卻不時的向四處觀望,直視著歎息著他無力改變的不公。他把這份無力當成了自己的罪,像一副鐐銬始終鎖著他的雙手雙腳,直到他的軀體和內心徹底崩潰。

    “你這人還真是矛盾啊,”老爺子伸手又點燃了一支煙,“我跟你說個事。”

    “什麽?”

    “以前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是個心理醫生,擅長傾聽的那種人吧。硬要說的話,性格某些方麵和你有點相似。有一次,一位女性帶著她的孩子來求醫。問過情況之後得知,這男孩是她再婚的丈夫撫養的孩子,之後她又為她的丈夫生下一女。期初沒注意,直到男孩升到初中才發現有些異常,慢慢發展成了嚴重的自閉症。越是深入了解和治療之後,他越發的發現,這些問題本來就是這個‘完滿’的家庭必然會遭遇的問題。他試圖用各種方法來‘根除’這些問題,可結果並不理想。他把自己設想成那個需要救助的男孩,慢慢的深陷了進去。”

    “然後呢?”

    “後來這件事情似乎成了個死結,他傾注感情換來的失敗,讓他充滿同情的靈魂徹底崩潰了。他動手殺害了那個接受治療的少年,這就是結果。在事件初期我還和他有所聯係,不過後來事情失控之後他便失蹤了,其中原委可能我無法完整的說出來,不過讓我猜測的話,也許他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無解。或許你會問我,作為一個心理醫生這個人並不合格,或許他個體確實出現了問題,不過如果站在他的角度來思考問題,說不定能夠得出結論。”

    “怎麽說?”

    “什麽樣的人最能夠理解別人,那就是會站在對方角度思考的人。而越是能夠將自己的思維模擬成對方的人,越容易被這些設想的現實所困。比防說,你這樣的人。”

    “……就是說,在他看來也許男孩所處的現實,隻有一死能夠解決。”

    “是的,這種稀少的性格天生弱勢,他們的優點同時也成為了他們的致命傷,雖然我不敢確定,但是我還是想提醒你。”

    “恩……我會注意的……”

    “哦,對了說正事,這個東西是你的吧。”老板從沙發後取出一隻紙袋,“這是你的東西吧。”

    黃賢結果袋子,有些疑惑,自己會拉下什麽東西,他也知道自己最近腦子是有點不好使,可還是想不起來到底拉下了什麽。

    “隔壁的屋子你走了之後有人租住了,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的,就被送到了我這裏。”

    “這……”黃賢看著紙袋中的東西,“這……不是我的……吧……”

    “啊?是不是你的這個還需要猶豫嗎?”

    “不是……確定不是。”黃賢取出了紙袋中的東西,三個破舊的牛皮紙袋被撐得滿滿的,“好像是什麽文件,要打開看看麽?”

    “既然不是就算了,既然不是你的,我對這個也沒設麽興趣,等失主找來的時候再給他也不遲。”

    “恩……”黃賢端起酒杯有抿了一口這個不知名品牌的白蘭地,眼神不由的掃向房門。

    “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啊,沒什麽……”黃賢撓撓頭,“老爺子,你兒子多久沒回來了?”

    “兩三年了吧,他一個人在美國,我也落得清淨。反倒是他回來了,我也沒時間搞東搞西了。”

    黃賢聽店裏的長工說起過老爺子的家庭情況,妻子很早就去世了,老爺子一手將兒子養大,供他出國深造,現在似乎已經在國外定居,很少回國。本來想要將老爺子一起接到外國生活,不過被拒絕了。至少短時間內是沒這個打算,一個人生活,還有些自娛自樂的興趣。

    黃賢掃視著壁櫃和工作台上零零散散的手工零件。

    “倒也不總是一個人,這個先不說……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感覺你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太一樣了。”

    “是……是麽?”黃賢笑著撓頭,“那倒沒有,也許是最近要開學了,感覺整個人都有點焦慮,最近精神一直不太好,經常忘事。不過能喝到老爺子的白蘭地,感覺好多了,嘿嘿。”

    “馬屁就算了,我是說真的。”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等習慣了估計就好多了,哈哈……”說罷黃賢一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白蘭地,“那麽老爺子,多謝款待,我先回去了,晚上還需要準備晚餐。”

    “恩,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不過嘴饞了直接過來就行,隨時招待!”

    “好嘞,老爺子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