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五嶽之首，雄居東方。

    初秋，大雨過後，涼意已濃。

    雲飛站在泰山顛峰觀望四周，見雲海洶湧群峰變做仙島，腳下如踩一葉小舟低首不見人間，看著眼前飄渺雄偉景象，氣象萬千變化，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名惆悵，又漸漸情不自禁地興奮起來，忍不住想大吼一聲。

    他年齡不過二十來歲，相貌普普通通，一雙眼睛有些灰暗，不象江湖人那樣炯炯有神，身上穿著最普通的粗布縫製衣服幹淨整潔，衣料本來是白的，經過多次搓洗有些發灰，一陣疾風掠過他腳下露出顛峰上一截危石，危石衝出石壁在雲海中看似搖搖欲墜，但他毫不在意，任憑山風掀動他衣衫。

    在這危石上雲飛已站了一個黃昏一個夜晚一個黎明，雨水晨露打濕的衣衫幹了又濕濕了又幹，他身上沒有帶任何武器，但在此處一站顯出與山比高的氣勢，眉宇之間有些憂傷，一股極為霸道的銳氣突然在群山中隱現，在他頭頂慢慢凝聚，當那股氣勢升騰到天際，仿佛他就是泰山，泰山就是他。

    ******

    西邊現出一層朦朧紅色。

    夕陽在落，雲飛心中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淒涼孤獨之情。

    猛然間他長嘯一聲，淒利的嘯聲震撼四周山穀，雲海在風中掀起波濤翻滾如奔馬四散，回音又如同千軍萬馬在嘶喊，山間雷聲轟隆，天色在這瞬間暗了許多，狂風嘶吼將少年腳下危石吹得吱吱怪響。

    就在此時回音盡頭傳來一聲長嘯聲，嘯聲仿佛從天際雲層傳來，淒清中帶著深深的無奈哀傷。

    雲飛全身劇烈一震，雙手一下握得緊緊的，臉色變得蒼白神情變得緊張，因為聽不出那聲音來自何處，所以隻能有用心捕捉每一股風的變化，他眼角有淚光衝著雲海深大叫道：“娘，我要見你。”

    風聲依舊在尖嘯，過了一會雲天之間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天機子、薛輕風、樓台月、蘇仲星、賀蘭峰這五個人死的日子，就是你我相見那天，你師傅沒有告訴過你嗎？”

    聲音聽似平淡卻又陰森刺骨，仿佛有人在地獄向這些人發出邀請——隻有刻骨銘心的仇恨經過日積月累的凝聚，才會發出如此可怕的聲音。

    雲飛忍不住全身打了個冷戰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西邊紅光越來越淡，天地間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急風如亂刀揚起的呼嘯風聲仿佛帶著無數劍下鬼魂的哀嚎。

    雲飛跪下來向雲天磕頭，等他站起來雙眼已燃燒起火焰。

    他回頭衝下山顛刹那間消失在雲海之中。

    ******

    山的另一邊此刻一身材高大的白衣老人也在懸崖邊靜靜佇立，他聽清了剛才那對母子說的每一個字，此刻眉頭緊鎖心中若有所思。

    老人身邊站著一位白衣少年，少年同樣二十上下年紀，相貌俊朗眉清目秀，全身上下都帶著少年人的英氣，臉上神情有點驚慌，更有些疑惑和不屑，還有些莫名興奮，他腰佩長劍顯然會武功。見老人遲遲不出聲，少年忍不住道：“爺爺，我去看看什麽人在泰山上放肆。”

    他的話打斷老人沉思，老人輕輕搖頭歎道：“江湖都說少林一葉大師內力修為登峰造極，但和這兩人相比如燭火和旭日爭輝——他們的武功所到境界不是你我可以想象的。”

    少年麵色一變想說什麽又忍住──他沒有經曆過太多江湖風雨，不知道江湖中有多少奇人異士隱藏在山川之間。

    老人又歎了口氣，道：“十二年一劫，六十年大亂，莫非這就是江湖劫難。”

    ******

    少年看到老人凝重神情一時也不敢多說什麽。

    過了半晌少年自言自語地低聲道：“華山樓台月、昆侖蘇仲星——”

    樓台月和蘇仲星都是江湖有名劍客，同樣少年成名，早就是江湖五大門派的傳奇人物，近二十年來一直為江湖少年津津樂道。

    老人看穿少年心思微微一笑道：“雖說成事在天，但謀事還得盡人力——得火速通知他們幾個及早提防。”

    少年雙目閃出奇怪笑意，右手用力握住腰間長劍，道：“爺爺，是不是──”

    老人道：“你想去？”

    少年點頭道：“是。”

    老人道：“好吧，你馬上去趟江南飛鷹山莊，將這裏的事告訴樓台月——”

    ******

    不過半月，關於一個神秘少年意圖尋仇的傳言傳遍大江南北，一直傳到武當掌門玄羽道人耳中，他是當今江湖如日中天的江湖正道同盟首領——江湖正道同盟是以少林、武當、昆侖、峨嵋、華山劍派五大江湖門派為核心的江湖聯盟，這個神秘少年所要殺的人恰好都是江湖正道同盟中的高手。

    這些人之中天機子是當今武當碩果僅存的一代弟子之一，身為武當長老被譽為武當第一劍客，薛輕風是武當當今二代弟子中高手，樓台月是華山劍派當今二代高手中聲名最為顯赫的華山四飛之一，蘇仲星是昆侖派成名多年的劍客，也是昆侖仲字輩九大高手之一，隻有賀蘭峰的名字很少被江湖人提起，但賀蘭峰的哥哥賀蘭穀是昆侖派掌門。

    江湖中人對這件事發生有很濃的興趣，不少人期待著這神秘少年出現，都在猜想關於那個想複仇的神秘少年的故事。

    ——他是誰？

    ——他母親為何對這五位高手如此仇恨？

    江湖上沒有人知道答案，所以各種各樣的猜測都有。

    ——也許他的親人被這五位名滿江湖的劍客聯手殺害。

    很多江湖人都這樣猜測。

    江湖中人也都知道這五個名字大都有一段輝煌的故事，都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劍客高手，這些名字背後還有江湖正道同盟的勢力——江湖正道同盟的力量近二三十年來已逐漸主宰大半個江湖。

    於是人們又多了一個猜測的話題：

    ──他會如何下手？

    當然，也有不少江湖中人覺得這個神秘少年的出現純粹是個謠言，是個笑話。

    ******

    但有人顯然沒有把這個傳聞當做是一個笑話。

    消息第一時間傳到江南，樓台月聽到這傳聞後第三天便在江南宣布金盆洗手封劍退出江湖。

    他是華山劍派當今二代弟子中劍法最高聲名最響的劍客之一，也是江南五大江湖世家之一樓家的主人，雖說江南弟子大都溫文爾雅風流倜儻，但樓台月少年時偏偏性如烈火快意恩仇，江湖人稱怒鷹。

    年少成名的樓台月三十多年來縱橫江湖行俠仗義，至今受傷七十多處，十數次輾轉於生死間，二十多年前娶妻返回江南，近十年被譽為江南第一劍客，直到今天依然是很多江湖少年心目中英雄角色。十五年前，樓家氏族各家老者將樓台月居住的樓氏祖宅命名為飛鷹山莊，樓台月正式成為樓家主人，從此他慢慢淡出江湖，更多在江南城主持家務。

    作為江南五大江湖世家之一，樓家不但產業多得驚人，而且樓家弟子在江南一帶成名的劍客也不少，樓台月兒子樓滿風拜師武當門下，是江湖年輕一代中名聲響亮的少年劍客之一，此外樓家厲害的人物還有樓台月的妻子白雪衣。

    和樓台月一樣，白雪衣也是少年成名華山四飛之一，江湖人稱傲凰，二人江湖比翼齊飛，令無數江湖少年少女羨慕。

    此外白雪衣也是當今華山劍派掌門人白天城的女兒，百年前五位武當劍客同時創下五嶽劍派至今，華山劍派一直都是風頭最為強勁，故此白天城又有五嶽第一劍之稱，白雪衣的母親雲慧中是峨嵋派俗家弟子第一人，她是峨嵋派記名弟子，身兼華山峨嵋兩派之長。

    ******

    在樓台月之前江南樓家讓人談起的更多是其家大業大，整個江南酒樓就有大半是樓家產業，但如今江湖人眼裏樓家在江湖影響力已有江南第一勢頭，樓台月夫婦兩邊都有許多江湖朋友，這在他江南樓外樓舉行的封劍儀式排場上就能看出，江湖正道同盟中少林、武當、昆侖、峨眉及五嶽劍派都有高手來到，青城、崆峒、點蒼、丐幫也沒缺席，盛況一時轟動江湖，消息數日傳遍大江南北，但江湖中人聽說樓台月反應如此激烈都不禁更加議論紛紛。

    ──天不怕地不怕的樓台月到底怕什麽？

    ——他如此大陣仗舉辦封劍儀式，是不是也想警告對手不要輕舉妄動。

    不過江湖中人知道就算樓台月封劍隱退，找他的人該來還是會來。

    ——隻要踏上江湖路，這條路就沒有盡頭。

    這是江湖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