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九月，秋冷蕭蕭。

    無論任何季節江南都會聚集著來自天南地北各式各樣的江湖人，在江湖人眼中江南就是天堂，江南的美人和小曲讓這些江湖人心甘情願將當腦袋賺來的錢一擲而空。所以江南隨便一間稍微有些門麵的小酒店任何時候都會聚集一群江湖人，他們談論的除了女人就是各種真真假假的江湖事和江湖人的傳聞，他們用這些話題打發著時間。

    靠近江南城北邊的雲來小酒館在江湖人口中算有些小名氣，這裏的牛肉做得不錯，配著這裏的鹵汁豆腐幹一起下酒尤其寫意，每天這裏都有進出江南城的江湖人落腳小酌，每天也會起些小風波。

    今天這裏就有兩個佩劍少年在吵架，他們衣衫光鮮該是江湖富家名門弟子，這樣的少年江南每天都有千八百的往來如風。

    一綠衫少年大聲道：“那還用說，就是害怕了！”

    另一黃衫少年不甘示弱，道：“胡說！隻是兩件事恰好碰在一起罷了，樓大俠做過了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還會怕那無名小子不成？”

    他敬慕樓台月，聽別人笑話樓台月自然要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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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衫少年不冷不熱地道：“怕不怕隻有他自己知道，假如不怕，他幹嗎不站出來向那仇家挑戰？”

    黃衫少年也冷笑道：“你以為他敢在眾目睽睽下站出來嗎？”

    綠衫少年嘿然道：“他當然不敢，誰不知道江南樓家多大勢力！”

    黃衫少年道，“張莫言，我知道你去年比劍輸給樓滿風心裏不舒服，所以──難怪說衡山劍派到底是不如華山劍派。”

    中嶽嵩山劍派、東嶽泰山劍派、南嶽衡山劍派、西嶽華山劍派和北嶽恒山劍派合稱五嶽劍派，五嶽劍派是最早加入江湖正道同盟的成員，各派各有勢力所長，但江湖中人還是習慣將他們互相做比較，其中華山劍派建派以來代代都有名動江湖的高手，這些年甚至已躋身江湖五大門派之中。

    不過江湖中也有很多人覺得，和少林、武當、昆侖和峨嵋相比，華山劍派根基還是有所欠缺，而且華山之所以能躋身江湖五大門派，其實仰仗的也是身後五嶽劍派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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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莫言聞言勃然變色，怒道：“林從風，那次如果不是樓滿風寶劍鋒利，我未必會斷劍而退。”

    林從風不冷不熱地道：“原來如此。”

    張莫言臉有些紅，他壓了壓火，怪聲道：“難道你們青城派就很了不起？還不是被幫娘們——”

    他撇撇嘴沒有把話說完，聽張莫言這樣說話林從風也變了臉色。

    川地有峨嵋派、青城派、唐門三個江湖大門派，無一不是聲勢顯赫，其中以峨嵋派和唐門實力更強。峨嵋派武功隻傳女弟子，兩百年來無數峨嵋派俗家弟子與江湖各門各派高手共結連理，所以曆來與江湖各派關係極為密切。至於唐門一直有稱霸江湖野心，視峨嵋派為眼中釘肉中刺，峨嵋開派以來唐門屢屢挑釁，兩百多年的明爭暗鬥峨嵋派始終屹立不倒，而且越戰越強。

    五十年前江湖正道同盟成立，少林、武當、昆侖、峨眉、五嶽劍派結盟，之後一旦再發生唐門和峨嵋派爭鬥，不但江湖正道同盟會派出高手救援，甚至連天山劍派和南海劍派這兩大江湖奇門及江湖第一大幫丐幫也派出高手相助，這令唐門更為之寢食難安。

    十八年前峨嵋山一戰，唐門名震江湖的十大高手全部喪生，唐門就此一蹶不振門下子弟絕跡江湖，相反峨嵋派在江湖地位更為顯赫，相比之下青城派雖也是江湖大勢力，卻始終無法和峨嵋派相提並論，每個青城弟子都感到不服氣，平時也總覺得江湖人看過來的眼神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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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正因為峨嵋派盛名在外，張莫言也不敢把話說明。

    林從風臉一下漲得通紅，手慢慢握向腰間長劍——張莫言這番話不止說中了他的痛處，甚至可以說是青城派所有弟子痛處。

    旁人人都聽得津津有味，沒有人感到無聊，不少人已在期待兩個少年馬上拔劍鬥上一鬥。江南城江湖人打鬥的事每天都會發生，官府衙門一般不會輕易幹涉江湖人的流血事件，哪怕弄出人命。

    江南有條不成文的律法便是──江湖人，江湖事，江湖辦。

    因為這裏有江南五大江湖世家把持大局，東方世家、南宮世家、西門世家、樓家及連家，他們不但和江湖各門各派關係緊密，也和朝廷內外牽連廣泛，主持著江南秩序，隻要江湖人不觸及這五大世家的臉麵利益，五大世家也是絕對不會多管閑事的——這裏往來的江湖人個個都是他們賺銀子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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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店中隻有一個人對四周發生的這些事仿佛沒看見沒聽見。

    雲飛靜靜坐在角落一個人慢慢喝著酒。

    桌子上隻有一碟牛肉，一盤豆腐幹，一壺最普通的酒。

    雲飛從不佩帶任何武器，他的臉色和他穿的衣衫一樣灰白，灰白得有些粗糙和蒼涼，他的人和他穿的粗布灰白衣衫一樣平凡，就象一個在江南到處可見的江湖落泊人，甚至根本就不象個江湖人。

    在所有人眼裏象雲飛這樣穿著打扮的人就算勉強算是個江湖人，也不過是來到江南嗅一下溫柔鄉銷金窟的氣息然後靜靜離開。

    象雲飛這樣的人沒有人會看第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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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少年還在那裏唾沫紛飛指手劃腳地呼叫，說話越來越帶刺，張莫言的臉色固然越來越陰沉，林從風的麵色也越來越紅。

    張莫言在衡山劍派當今二代弟子中也算出眾，在江湖年輕一代中有些名氣，去年江南舉辦了場江湖少年比武會，張莫言一度殺到最後十六人。同樣林從風也是青城派弟子中的優秀弟子，同樣止步於十六人。二人彼此都有些顧忌，但這話如果再說下去，說的都是對方門派忌諱事，那麽雙方遲早都要動手。

    不少人看出二人馬上就要動手忍不住臉上露出笑意。

    老板是個身穿藍布衫的中年人，懶洋洋地坐在門口櫃台旁，他早已見慣這種事情並沒有絲毫害怕神情，隻是低頭撥打著算盤，也許是在盤算可能要打碎多少東西——不過不管打碎多少東西，隻要當事人不死都會賠償銀兩，這也是江湖人在江南的規矩。

    在江南隻有打架打贏的江湖人才有資格賠錢，賠得越多越顯氣派。

    這就是江湖中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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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不知何時走進小店，原本店內看門小夥計決不會讓這樣一個肮髒的老家夥進來，但這小夥計估計新來的，沒見過這樣場麵，之前悄悄躲入廚房。老乞丐滿臉皺紋，拄著拐杖哆嗦著，伸出一隻又黑又瘦的手在酒店向這些江湖人乞討，聲音蒼老沙啞，低聲道：“老爺，行行好吧。”

    人們紛紛皺眉象看見瘟神一樣讓開，這些江湖人可以在江南為很多事情慷慨解囊，但特別討厭江南乞丐——或許多年的江湖生涯早已讓他們個個心如磐石，不再有憐憫之心。

    也有人對這個老人怒目而視，因為他的出現將人們注意力引開，衝淡了這裏原先劍拔弩張氣氛。

    果然，那兩個少年剛才還象鬥雞一樣，如今也將目光放在老乞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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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乞丐將手伸到林從風麵前，“少爺，行行好，來世會有好報的。”

    林從風從袖中掏出幾枚銅板放在老乞丐手中。

    老乞丐將銅板收入懷中，連連作揖，賠笑道：“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張莫言麵色森然從懷裏取出一小錠銀子在手中拋了拋，冷笑道：“老家夥，少爺今天心情好，這是打賞給你的。”

    說完他將銀子往老乞丐手中一放。

    老乞丐雙目露出驚喜色連忙伸手去接銀子，但就在這瞬間他身子猛然倒退撞向林從風。

    林從風麵色一變，他不敢攙扶推擋老乞丐，閃身躲在一邊。

    老乞丐連退幾步身子重重撞在林從風身後桌子上，又摔倒在地手中拐杖跌在旁。

    那錠銀子卻象粘在張莫言手上一樣倒懸在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