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秋風送暖貢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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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夕帶著兩個差役,聲勢浩大地來到了牛鞍堡。

    先前被沈耘拜訪過的人家,紛紛心裏一緊,生怕被沈夕懷疑是給沈耘蓋了指印的。

    感受到村民因為恐懼而勉強露出笑容,衝著自己打招呼,沈夕心裏忽然間就覺得舒爽不少。

    很平易近人地回著村民們的搭訕,沈夕一路走到沈耘家門口,冷冷地朝裏頭看了兩眼,見這娘倆也沒人出來招呼自己,平白覺得掃興。

    不過,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接下來就剩下常住幾天,等這科考過了,沈夕便準備回去。

    沈美家中。

    有沈夕過來,自然這招待就要豐盛一點。心疼了好久宰殺一隻小羊羔,沈夕與兩個差役便如饕餮一般大快朵頤起來。

    吃過後拿粗布擦了手,又在草席上折一段下來剔著牙縫,沈夕很是悠閑地問道:“三哥,那小畜生這幾天沒得逞吧?”

    沈美雖然家住村南頭,但村裏的大小事情還是時刻關注著:“放心吧,絕對沒有,這兩天他娘倆給人家磕頭作揖,可是誰敢冒著被你們收拾的風險給摁指印啊。”

    “那就好,這兩天我就一直住在這裏,等科舉完了再走。我倒是要看看,沒有功名的讀書人,他還能翻了天不成?”

    沈夕的得意落在沈美眼中,心裏說不出的憋悶,但想了想,還是提醒道:“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他隻要去城裏,總能得到些讀書人的賞識,咱們還不是要落場空。”

    “三哥你盡管放心便是了。那些個讀書人看重的是他的將來,隻要這次科考他參加不了,到時候咱們再想點辦法,讓他從了賤業,往後便再也無法考科舉,豈不是一了百了。”

    “好,就聽你的。而且儼兒今年也要考科舉,我聽說他的本事也與那個州學三才子不遑多讓,到時候若是過了發解試,還要你這個當叔叔的多幫襯一些。”

    沈美的意思很明顯,前往京師到底還是要花錢的。雖說到時候住宿吃飯這些都有官府承擔,可是畢竟還得有其他的花銷,對一個家庭來說,能找人幫襯,自然是最好的。

    沈夕難得慷慨。

    “到時候我便幫襯五百文,為沈儼置辦一套新衣裳。”

    說少不少,但是顯然沈美希望的數目隻會更多。不過好歹沈夕開口,多少也算不錯了,隻能按下心中失望,笑著點點頭。

    讓沈夕欣喜的是,連日來這兩個差役都盯著沈耘家的大門,壓根沒有看到沈耘母子出門,這個消息讓沈夕覺得,這娘倆都算是死了心了。

    隨著科考時間將近,這警惕心也慢慢放了下來,原本還是兩人輪流看著,到科考前兩天,居然一起來一起走,壓根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科考前一天,晌午。

    似是覺得自己這淡出鳥來的鄉下生活總算就要結束了,加上沈儼明日便要參加發解試,今日回來準備東西,沈夕特意掏了錢買了不少野味,犒勞大家。

    有肉吃,自然是極好的。兩差役從早上一直忍到現在,嘴裏口水都眼看著要流幹了,總算等到了午飯的時候,看著沈耘一家依然無人出來,甚至於村裏的百姓到沈耘家門前都要繞著走,倒也放心不少。

    “沈戶曹,你就放心吧,這幾天咱們就這麽光明正大盯著,那些村民連那家家門前都不敢接近,根本不會出什麽事情。咱們趕緊吃完,再去看著,諒他也鬧不出什麽幺蛾子來。”

    一個差役拍著胸脯如此保證,讓沈夕心裏感到非常滿意。

    隻要將沈耘一家孤立了,往後要收拾他還不是簡單的事情。

    三人一番吃吃喝喝,雖然說趕緊,卻依舊吃了大半個時辰。口中回味著那野兔野雞醇香的肉質,兩名差役吊兒郎當地走到距離沈耘家最近的街角,靠著牆壁的蔭涼側躺著。

    太陽漸漸西斜。

    對著兩個差役而言,這日子就像是水一樣,平淡無味。一個接著一個躺著躺著就睡起覺來,醒來時隻覺得脖子僵硬,搖一搖簡直痛的要命。

    看看時間也已經酉時出頭,想著再過兩個時辰天色就要黑了。這心裏也總算是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隻是,如果時光倒流兩個多時辰,他們依舊在這裏,這會兒就沒有了這麽鬆快的心情。

    沈夕帶著兩個差役來到村裏的事情沈耘一早就知道了。

    這些天之所以沒有出門,一來是沒有必要,而二來,也是想要讓這些盯著自己的家夥鬆懈下來。在兩個差役光明正大地盯著沈耘家的同時,卻不知道有人也在暗中盯著他們。

    這個人,便是三爺。

    對沈耘這個後生,三爺說不上寵溺,畢竟還有自家孫子在膝下呢。可是自從給沈耘摁了指印,他也算是把所有的身家都壓在沈耘身上了。

    如果沈耘不能參加科考,而自己摁指印的事情再傳出去,自己一家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說不後悔,是假的。

    但既然摁了指印,也沒有收回去的道理。到如今,隻能幫助沈耘考科舉,然後,盡可能考成。當得知城裏有貴人幫助沈耘的時候,三爺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但沈夕的到來對他無疑是中巨大的壓力。

    和沈耘一般,他害怕這兩個官差阻攔沈耘前往成紀縣。因此這些天來,一直是他盯著官差,隔著牆為沈耘傳遞消息。

    今日晌午那兩個官差一走,三爺便出門轉悠了一圈。確定官差往沈美家吃飯了,便匆匆告知了沈耘。而早已經收拾停當的沈耘乘著這個空當,便從後院院牆上翻了過去,走小路出了村子。

    這一路上,看到的人當然是有,可誰又想跑過去告狀呢。反正沈夕那個吝嗇的性子,也不會給賞錢。

    一來一去,倆差役蒙頭大睡的時候,沈耘也已經到達成紀縣,找了客棧住下。

    這是一個值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的夜晚。

    沈耘的內心也有些激動,然而,為了在第二天的科考有充足的精神,沈耘還是選擇了數著綿羊促催自己入睡。三更更漏敲響,狹小的客房裏,一陣緩慢的呼吸聲。

    卯時三刻。

    在軍中,這是集結隊伍點卯出操的時間。而在朝中,這是候在朝房等待早朝的時候。對於科考的士子來說,這是要趕往貢院等待檢查進入貢院的時間。

    沈耘昨日便備好了食物和筆墨硯台,統統放在隨身書篋裏。與店家結了房錢,便衝貢院走去。

    一路上摸著黑,倒是遇到了不少與他同樣目的的士子。雖然看不清對方的顏麵,甚至於彼此都不認識,但這些士子們依舊遇到人便會相互祝福:“祝兄台榜上有名平步青雲。”

    連番的祝願下來,到了貢院門口,更是熱鬧。

    隻是沈耘早已經說幹了口舌,無奈隻能在旁邊的茶攤上買了茶水喝幾口,方能繼續下去。

    太陽漸漸出來。

    士子們也逐漸看清楚了身邊站著的是什麽人。這下子先前的祝福便變成了相互攀談交情。

    沈耘自覺也是個很難有人認識的人物,怎知這裏頭還真有認識自己的。

    “原來是沈兄當麵,祝沈兄榜上有名。”忽然有幾個圍在自己身邊,很是誠摯地祝福起來,倒讓沈耘一陣發愣,隨即緩過神來,很是謙恭地致意:“也祝幾位仁兄高中,就此仕途有望。”

    “眼看著就要查驗身份了,沈兄感覺,今科的策論,會考些什麽?”

    “是啊,沈兄也猜猜,讓我等心裏有個準備。”

    這大致就和後世高考前夕的猜題是差不多的,隻是對沈耘而言,唯一一次科考的記憶也還是從前身那裏得來的,再說儒家典籍這麽多,國家大事那麽多,這玩意壓根就不好猜啊。

    沈耘苦笑一聲:“卻是讓諸位仁兄失望了。這猜測,到底也需要一些根據。沈耘自年後便一直幽居在家,國家大事諸位知道的定然比我多,這時務策我定然是猜不中的。”

    “而經義論,便要看出題的考官是何許人也了。前次科舉,時務策是世安公出的題,經義論卻是學政出的。今年這兩位一個致仕,一個右遷,新來的兩位我卻一點又不熟。”

    沈耘說的赤誠,倒是讓這幾人點了點,對沈耘也產生了不少的好感。

    “沈兄說的是。如今這位學政,隻在州學講學過一次,我等閑散士子,卻是無緣聽講了。但願出題不要太偏,讓我等也有個機會。“

    “說到這裏,似乎州學的那些家夥到現在還沒來吧。“

    “嗨,這個自然是理所應當了。人家畢竟是州學的,不僅科考無需保書,還能悠閑地在州學準備好了,一起過來,提前接受檢查。便是那檢查,也潦草的很,哪裏似我等一般,簡直要斯文掃地。“

    說著有些不平的話,幾人逐漸將話題轉向了今歲州學到底有幾人能夠通過發解試的問題上。對此沈耘隻能表示旁觀,畢竟,對他來講,州學縣學,他似乎隻有州學三才子和沈儼算是熟人,其他,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