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自此萬事俱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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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這是秦州最有氣派的大門。

    一條六尺寬的青石小道直通門廡,鬥拱的院牆前分列威嚴的石獅子。寬闊的鬥拱下,一邊登聞鼓靜靜佇立,另一邊則空置著。

    兩差役守在朱紅的大門前,看到沈耘的樣子,忍不住喝道:“兀那書生,探頭探腦的做什麽?”

    “在下沈耘,持範府主人親筆書信,求見陸府台。”

    “求見府台的人多了……”差役正要說點什麽,手裏忽然覺得一沉,當下嘴角露出一絲喜色:“公子且稍等,我這便進去通報。”

    在沈耘身邊這位差役,衝另一位點點頭,便匆匆進了衙內。

    不少時,便走出來很是恭敬地衝沈耘說道:“公子請進,不想居然是貴客,冒犯了。”說是這樣說,可方才收下的錢卻並沒有掏出來的意思。

    沈耘點點頭,隨著這差役走進府衙。

    過了儀門,進入二堂。門子看到差役領著人進來,笑了笑,遣退帶路的差役,便衝沈耘一拜:“老爺已經在裏頭等候尊客,快請進。”

    如此有禮,當真讓沈耘惶恐。跟隨門子再往前走一段,便看到一間窗戶敞開的屋子裏,一位年約六十的老者此時正提筆在文書上批點。

    沈耘進來,正好一冊文書批完。

    “學生成紀縣牛鞍堡沈耘,拜見府台陸公。”沈耘躬身一拜,起來時,發現陸詵正端詳著自己。二人的目光對上,隨後陸詵點點頭。

    “聽聞範府主人差你來送信,且呈上來。”

    畢竟二人不過初次見麵,陸詵沒有太多的人情,在他心裏,還是範府的來信比較重要些。

    對於這等細枝末節的事情,沈耘並未在意,將書信呈上後,見陸詵也不理會自己,便徑自站著,等陸詵看完。

    “咦。”許是全叔寫的委婉,隻是臨了才提了一筆,陸詵放下書信,看著沈耘,忽然問道:“你與範府主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不敢隱瞞府台公,卻是這幾年得蒙看中,一直為府中抄書。”

    抄書?陸詵有些不相信,如果僅僅抄個書便能得到這樣的待遇,隻怕傳出去這秦州無數讀書人都要瘋了一般往範府大門前湧。

    不過不信歸不信,陸詵還是謹慎地提醒沈耘:“你要知道,我如今的處境可不是太好,就算為你寫了舉薦書,到頭來也很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這舉薦書,你還要麽?”

    “至少,能夠參加科考,要比無法參加好的多。”

    “你倒是敢說實話。既然如此,那這舉薦書,我這邊寫給你。”陸詵笑了笑,對沈耘這樣的性格還是非常感興趣的,取過一邊的紙張,一揮而就。

    很是仔細地蓋上自己的印鑒,陸詵疊好了走下來,遞給沈耘:“既然是我舉薦的,而且你能得範府主人的看重,想來才學定然不淺。但願你能夠平步青雲,也不枉我這一封書信。”

    沈耘知道人家能給自己寫這封信,除了看在全叔的麵子上,也有對自己的期待在內,恭敬地接過書信,沈耘又是一拜。

    陸詵見事情了解,許是忙於公務,揮揮手,便讓沈耘自行退去。

    走出府衙大門,朝非常客氣的差役點點頭,沈耘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回到牛鞍堡,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許是這一整天都是陰沉的,太陽又接近落山,以是往常還蹲在牆角閑聊的人們早就回了家,進了村隻聽到些雞鳴犬吠。

    走進院子裏,沈母便聽到了沈耘的腳步聲。

    自屋內探出頭看看沈耘,嘴角露出笑容迎上來:“耘兒,今日到城裏,結果怎麽樣了?”

    尚未等沈耘回話,便笑眯眯地探出手來,遞給沈耘一樣東西,看都不看,沈耘便知道這是自己先前寫的保書。上麵也僅有三爺一個人的指印。

    “快看看,今日我又走了幾家,終於說通了三個,替你摁了指印。不過這事情你可不能往外說,能瞞一時算一時吧,隻要熬到你考中了,一定要好好補償人家。”

    沈耘忽然間就覺得鼻子一酸。

    沈母雖然笑著,可是不用想沈耘也知道,為了這三個指印,今日隻怕她給人家下跪求情都有可能。

    鮮紅的指印不是旁人的痕跡,而是一個可憐的老母親,期望兒子有一番作為的赤忱熱血。

    隻是哭泣似乎在這裏並不能算是最好的感謝,沈耘擠出笑容,衝著沈母說道:“阿娘,辛苦你了。明日你不用出去了,今天到城裏,全叔替我找到了辦法。保書也有了,隻等著發解試到來就行了。”

    沈母聽到沈耘的回答,麵上的笑容越發盛了。

    “兒啊,既然如此,這幾日你便好好看書吧。人家幫了這麽大的忙,你可莫要忘了人家的好。對了,就算這保書用不著,等你出息了,也要好好謝謝人家。”

    指指沈耘手中那張僅有四個指印的保書,沈母很是嚴肅地囑咐。

    沈耘點點頭,很是珍重地放進自己懷裏。

    成紀縣中。

    張晏依舊悠閑自在地喝著茶水。他本不是個喜歡喝茶的人,但早間有人自瀟湘捎來的上好君山銀針,當年的新茶放在西北地域,這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張晏享受的不是茶水的味道,而是那種比別人高上一重的感覺。

    沈夕依舊在旁邊伺候著。

    似乎自從他升任戶曹以來,戶曹的事情壓根就沒有仔細管過——反正沒人能輕易從他手裏要走一文錢,這個成紀縣的掌櫃可謂盡職的很了。

    那麽除了這個最為緊要的公務,便隻有陪著這位縣尊了。

    此時的他便正滿臉堆笑為張晏續上茶水,讓坐在張晏不遠處的幕僚都眉頭一皺,那樣子,簡直太過諂媚了。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張晏輕咳一聲:“沈夕啊,你那個侄子,近來怎麽樣啊?”

    聽到張晏問起這件事情,沈夕瞬間來了精神。他已經成功摸著了這位縣尊的脈搏,如果說先前隻是為了打壓沈耘一番才那般汙蔑。那麽現在,純粹是因為張晏不喜歡沈耘便想要借機溜須拍馬了。

    “縣尊請放心,我私底下已經讓人在牛鞍堡傳遍了,誰要是敢為那小畜生作保,我便要誰好看。”

    得意地沈夕眉飛色舞地繼續說道:“當初那小畜生若非仗著範府給他的錢財,他豈能熬過這數次庸調。牛鞍堡可不是人人都如他一樣,有個貴人相助。”

    張晏露出意思笑容:“這麽說來,時至今日,那廝還未有人作保。哈哈,我倒是要看看,這個力壓州學才子,被人傳的沸沸揚揚的才子,拿什麽來科考。”

    就在此時,沈夕皺了皺眉頭:“不過,就怕範府再來橫插一杠子。”

    “你放心便是了,距離發解試僅有七天時間,範府的人本事再大又能有什麽辦法?難道他還想舉薦那廝不成,嘿嘿,要知道就算是舉薦,到時候也得采納州縣的評議,你覺得,我會替他說好話不成?”

    張晏自然不會為沈耘說好話。

    然而從官學直接進入科場的他,也不知道還有另外一種辦法,能夠讓沈耘踏入發解試的門檻。

    想著沈耘淒慘的身影在貢院外徘徊,張晏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過張晏並未因此就掉以輕心,在狂笑過之後,反而很是謹慎地提醒沈夕:“莫要因此就掉以輕心,不然讓那廝暗地裏找人簽了保書,那可就不好了。”

    “明日過後,你就以查驗各地莊稼情況為由,去牛鞍堡呆著,想來有你坐鎮,就沒人敢私底下摁手印給他了。”

    去牛鞍堡?

    沈夕心裏其實是不想去的,前前後後在牛鞍堡栽跟頭,麵子裏子都丟在裏頭了,如今還要回去,心裏怎麽也不是個味道。

    隻是張晏有命,他也不得不從。想來隻要這件事情辦好了,接下來還是會有不少的賞銀,就衝那豐富的賞賜,沈夕便咬著牙答應了下來。

    “縣尊請放心,這件事情我決不會讓那小畜生得了便宜。我就不信牛鞍堡那些家夥敢觸犯縣尊的威嚴。“

    沈夕恨不得拍著胸脯作保證,直到那幕僚輕咳了幾聲,這才尷尬地笑笑,衝張晏一拜,走出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