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來自沈家的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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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詵並未因沈耘一句自信滿滿的話便換上鬆快的神色。

    相反不置可否地接過沈耘的試卷,麵上帶著疑竇查看起來。

    天色昏暗,一邊的小吏慌忙掌了燈過來,好讓陸詵將那遍布密密麻麻字跡的考卷看清楚。

    “咦,字倒是不錯。”

    雖然尚未看正文,但零星的字跡已經勾起了陸詵的興趣。不過,很快這種讚賞就消失了。畢竟閱卷的時候還要糊名謄抄,字跡再好也沒什麽用,唯有文章好才是正理。

    陸詵抬眼開始看起正文來。

    不過,到底人老了心也小了,沈耘第一道題目的答案就不太符合他的觀點,因此隻是看了幾眼,便失了興趣。哪怕接下來還有很長的文章,但陸詵並沒有看下去,隻是不置可否點點頭,示意沈耘離開。

    甲舍很多士子眼睛一直盯著陸詵,看到燈光下陸詵的表情並沒有多好,心裏總算是落下一塊石頭。

    見陸詵對自己不冷不熱,沈耘也知道自己的文章隻怕難以引起陸詵的興趣。不過,主考和閱卷並非一人,他也不怕因此就惹上什麽麻煩。

    昏暗的夜色下,沈耘拎著小小的竹籃和書篋一覺踏出貢院大門。

    一堵高牆,將裏外分成了兩個世界。站在門外的沈耘,忽然間覺得連空氣都是那般清新,想到晚飯還空著肚子沒吃,想也不用想,自然是先吃點東西,然後在找家客棧休息。等到明天,再回牛鞍堡。

    縣裏的差役還恪盡職守地蹲守在沈耘家門附近。

    當他們看到沈耘背著書篋拎著竹籃從村外很是悠閑地走回來的時候,忍不住心裏罵了一句娘。

    這幾天自己兩人一直看著,卻沒有發現沈耘出門的痕跡,怎的忽然間這廝就從村外走回來了。難道是自己兩人看花眼了不成?

    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事實證明他們並沒有看錯,那走過來的,正是沈耘本人無疑。

    年輕的那個差役瞬間就衝了出去,攔住沈耘的去路:“姓沈的,給我老實交代,你這兩天是去哪了?”

    “去哪?”

    沈耘笑了笑:“你覺得,作為一個讀書人,這兩日又是發解試的時候,除了考試,還能去哪?”

    “混賬。”年輕差役一聲怒喝,作勢就要毆打沈耘,奈何卻被那年長的跑過來匆匆攔住。

    沈耘搖搖頭:“你要想打我,先要等到科考結束張榜公布了名單,然後再做打算。這個時候平白無故毆打參考士子,你,是想要被刺配五百裏麽?”

    年輕的差役被嚇了一跳,他可隻是想著拿沈耘發泄一番,完全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條條框框。被老差役死死按住的他這會兒早就沒了那心思,隻是臉上還強撐著沒有恐懼。

    “沈書生,你要莫要威嚇我等。須知這刺配的事情,也不是你說了算的。不過,你一介書生,沒有保書,如何能夠參加科考。我看,倒是可以拉你回縣裏,問你個冒名頂替之罪。”

    說完之後,抖了抖腰間的細鐵鏈,想要借此讓沈耘說些他們想知道的東西。

    “你們覺得,就你們那些小伎倆,能攔得住我?想要捉我,行啊,我這便隨你走,到時候若是查不出來什麽,你們就要小心我反告你們誣陷了。”

    冒名頂替是罪,誣陷同樣是罪。

    如果是遇到沈夕那樣喪心病狂的,也許會借此將沈耘鎖到縣裏吃幾天苦頭。可這兩個差役不一樣,他們與沈耘沒有任何交集,也犯不著冒著風險得罪一個趕考的士子。

    “沈書生,莫要囂張,明日咱們再見。”

    兩差役撂下一句狠話,便匆匆往沈美家中跑去。甫一進大門,就著急地喊道:“沈戶曹,禍事了。”

    此時的沈夕正與沈美盤坐在炕上飲酒,聽到兩差役這樣驚慌地聲音,放下酒杯起身下炕,正遇到二人匆匆闖進門來。

    二人一見沈夕,便匆匆說道:“沈戶曹,不好了,人沒看住,被他跑到縣衙參加科舉去了。”

    “怎的這個時候才發現,前兩天不是還說好好的沒有動靜麽?”

    “那廝也不知如何做的,躲過了咱們的耳目。若非他這會兒大搖大擺走進村來,咱們都不知道他曾經出去過。我倆也質問過,他明言說自己是去參加發解試了。”

    “什麽?”

    沈夕愣住了,仔細回想著這兩天的情形,忽然就想起當日兩人同時回來吃午飯的時間。

    “壞了,都怪你兩個酒囊飯袋,人家就是那日你等一道前來吃野味的時候溜走的。真是混賬東西,如果這回那小畜生過了發解試,看我不向縣尊好好稟報一番。”

    沈夕的一番訓斥,沈耘自然是不知道的。

    回到家中,沈母看到他的身影,慌忙走了出來:“耘兒,你不是去科考了,怎的這麽早就回來了?”

    前次沈耘是足足在貢院呆夠了四天才出來的,算上來去的時間,整整六天,如今這麽早回來,難道是這回科考考岔了?沈母的心裏暗自擔憂著。

    “阿娘,你盡管放心便是了。此次科考,孩兒是將所有的文章都寫好了才出來的。”

    “可是……”沈母欲言又止,顯然還是非常擔心的。

    而在成紀縣中貢院內,今日也有學生陸陸續續交卷。這回倒真是有好幾個發解試三日遊的,當然,其中更多的則是信心滿滿交卷的。

    州學的學生自然是個中翹楚。

    呂芳等人今日巳時便交了卷等在貢院門口,而沈儼等人也不遑多讓,空著晌午的肚子熬到了午時過去,也紛紛交卷走出門來。

    一群人聚到一起,自然會討論這幾日的事情。

    “今年呂兄趙兄曾兄是定然能夠過了發解試到京師的,唉,我也不知道何年才能一覽京師繁華。”

    “莫要泄氣,曆年秦州都能錄取三十餘士子入京。想來咱們州學的菁華們,定然在其中。”呂芳如此勉勵著開口的州學士子,隻是自己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科考這種東西,誰又能說的準呢。

    相互討論著自己的答案,一行人走進貢院附近的酒肆,準備開懷暢飲一番。

    “趙兄這首詩作,定然能被評委第一等。想來其他策論帖經,也定然不差。”

    趙文清剛背出自己的詩作,便立即引起了在座諸人的喝彩,心中得意之餘,卻替代呂芳,率先感慨:“我等已是如此,也不知那沈耘到底做的何等文章。”

    提起沈耘,呂芳和曾明禮沉默了。

    “三位兄台何須如此顧慮,那廝早早交卷,我等也看的清楚,陸府台從看文章到合上考卷,前後也不過小半刻時間。而且麵上也並無稱讚之意,想來,也不如何。”

    “你們忘了,主考和閱卷,是不同人進行的。陸府台有他的偏好,可是閱卷官也一樣,難保那廝就不得閱卷官喜愛。唉,若是張榜後我等名列其後,豈不是丟人丟大了。”

    說到這裏,州學的士子們都有些驚慌。而沈儼更是其中最惶恐的一個,他是完全沒有想到,沈耘居然會來到科考場上。而聽趙文清的話,居然對這廝驚慌到這種程度。

    與州學眾人吃喝一場,沈儼便告罪離開。

    看著天色還早,他要回牛鞍堡一趟。

    這件事情,必須要自己父親和小叔早些知道,哪怕做最壞的打算,也要早早準備好。

    當沈儼回到家中的時候,忽然間就發現那兩個差役天色尚早就呆在家中,並未一如往常去沈耘家附近查探。隻是也來不及深究,便急匆匆地衝著沈夕說道:

    “小叔,禍事了,那沈耘居然也參加了發解試。”

    沈耘在城裏的事情,沈夕並不清楚,此時看到沈儼前來,正好把缺失的消息補上,因此讓沈儼坐下:“且慢慢說來,他去縣城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正要問你,沒有保書,這廝是怎麽進的考場。”

    沈夕關心的就是這點。

    隻要確定沈耘沒有保書,他就敢直接將沈耘抓到大牢裏呆著。之後怎麽炮製,還不是他說了算。

    “小叔有所不知,我聽說,那廝是拿了陸府台的保書直接進了貢院的。不過,昨日晚間他交卷的時候,也不見那陸府台有什麽笑臉。”

    “陸府台?”

    沈夕驚叫了一聲。沒想到千防萬防,居然被沈耘給鑽了這麽大的空子:“他一個窮書生,如何識得陸府台的?況且保書這等事情,難道不該是十人作保?這不合規矩啊。”

    “小叔有所不知,前幾日來時看到科考將近,我也就沒說。如咱們州學學生就無需保書,這個你知道的。同樣的,有地方官長作保也是可以的,外地士子去國子學考試就需要這樣。隻是地方都習慣了十人作保,這才忘了有這等事情。”

    聽到沈儼的解釋,沈夕臉色灰敗了下來。

    不過隨即就懷著希望說道:“你是說,他是昨晚就交卷的?”

    得到沈儼的確認之後,沈夕強自笑笑:“我雖不是讀書人,也知道科考當精雕細琢不可馬虎,似他這般兩日內便做好文章的,除非是天縱奇才,不然壓根不可能寫出什麽好文章來的。”

    如此寬慰著眾人,隨即點點頭:“好了,咱們就靜候張榜,到時候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