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沈耘一鬥耿簽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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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難想象,當一個男人哭泣的時候,他的內心究竟懷著如何的感情。

    當黃楊村村老那年輕的孫兒將鄺家被沈耘攻破,一幹老小悉數被沈耘看押的事情娓娓道來之後,幾個中年當場就喝彩。隻是喝彩之後,眼角就滲出了淚水。

    鄺家一開始橫行的時候,正是他們年輕的時候。當年因為抗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遭了多少罪。一朝看著橫行鄉裏的惡霸身入牢籠,一時間複雜的心緒泛上心頭。莫名教淚水自眼角滑落。

    “走,咱們去縣裏。我要親眼看著,這鄺家受審。”村老顫巍巍地抖著拐杖,中氣十足地說道。而這一句話,頓時引得幾個漢子紛紛點頭。抹幹了眼淚,步伐輕快地走出門去,牽了自家騾子套車——竟是要帶著一家老小都去。

    安化縣衙。

    金長嶺對沈耘前頭那番話,一直抱著嗤笑的態度。年少輕狂的家夥他見的多了,這會兒正好看沈耘如何在鄺家莊碰一鼻子灰。

    不過,這嗤笑這會兒都深埋在心裏,因為縣衙此時來了一位客人。不,應該說上官更加合適一些。傳聞中跟鄺家三兄弟關係甚篤的耿榮耿簽判,此時就坐在後衙的主座上。

    “沈耘這廝,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鄺家乃是我慶州的名門,他這般追著不放,是想要做什麽?來前李知州便與我說了,他要是再無事生非,府衙少不得在呈送到吏部的公文裏,好好說說這件事情。哼,一個後生,來就來了,淨想著瞎鬧騰。當真不可理喻。”

    耿榮喝了口茶水,衝著金長嶺就發了一陣子牢騷。

    聽完了耿榮的話,金長嶺麵上帶著委屈:“下官何曾不是這麽想。咱們安化本來沒有多少事情,可是自從這位沈知縣來了,先是開革縣學夫子,而後將倉中錢糧放出去一大筆,如今又要對鄺家下手。下官已經勸告過他好多次,但他就是不聽,反而回過頭來斥責下官。下官這幾日正準備向州府請辭,這個縣丞,下官委實做不下去了。”

    如果沈耘在場,一定會讚歎金長嶺好演技。

    耿榮自然知道金長嶺不會辭官,但麵子功夫還是要做到。看著金長嶺,略帶示好地說道:“金縣丞也莫要如此,今日這沈耘回來,我便斥責他一番,讓他迷途知返。往後安化縣衙的事務,還需要你多多掌持。任由這等不知深淺的後生,安化可就要翻天了。”

    金長嶺等的就是耿榮這句話,強忍著笑容,很是驚喜地躬身衝耿榮一拜:“下官謝過耿簽判厚意。”

    說話間,一名差役匆匆跑進後衙:“稟告耿簽判,金縣丞,沈知縣他,他,他居然帶兵將鄺家莊上下全數拿了,這會兒快要進縣衙了。”

    “什麽?”金長嶺與耿榮大吃一驚。他們完全沒有料到,沈耘玩的居然這麽大。

    一時間耿榮急了,招呼都不打一聲,徑直往前衙衝過去。鄺家和他關係委實太過緊密,利益糾集,他是萬萬也不允許鄺家出任何事情。耿榮已經打定主意,要將沈耘攔在縣衙外頭,然後強壓他將鄺家全部放了。

    沈耘已然走到了縣衙門口,忽然就看到縣衙中風風火火衝出來一個人。

    沈耘一眼就看出這是州裏的簽判耿榮,他與鄺家的關係,沈耘也了如指掌。見耿榮快要走到自己身前,沈耘拱手致意:“耿簽判大駕光臨,安化縣衙蓬蓽生輝啊。簽判且先到後衙喝口茶水,待本縣將這一幹通敵賣國的賊子審問一番,再與耿簽判暢談一番。”

    一段官腔,讓耿榮心中的怒火越發旺盛。看著沈耘身後押著的鄺家兄弟,耿榮投去一個安心的眼神,便朝著沈耘厲聲嗬斥:“沈耘,你莫要太過造次。鄺家這等良善人家,豈能任由你栽贓陷害?還不快快將他等放了,然後給鄺老太爺致歉。”

    沈耘並不理會耿榮的怒火,反而饒有趣味地看著耿榮。左右打量了一番,這才下頷稍抬,看著耿榮說道:“耿簽判,如果我記的沒錯,本縣的事務,似乎也隻有李知州和吳通判可以過問吧。你這會兒對本縣橫加指責,手未免伸的太長了。”

    簽判同樣也隻是九品官,和沈耘一樣的品階,隻能算是沈耘的同級。而且簽判職司也不是斷訟獄,沈耘這麽說,一時間讓耿榮無言以對。

    隨即耿榮惱羞成怒:“沈耘,你這廝枉為人子。我好言相勸,你居然還敢對我這般說話。好,你等著,我這便回去通稟李知州,到時候看你怎麽應對。”

    “這個就不勞耿簽判費心了,你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麽回應宣慰使的問責吧。沈某手裏,可是有不少耿簽判與鄺家兄弟往來的書信。既然你要到李知州那裏告狀,那就請便吧。恕沈某不奉陪。來人啊,將鄺家西山別院的管事,給我帶到堂上來。”

    沈耘一行人,自從進城就有大量的百姓跟著,到了縣衙門前,圍觀的百姓已經將整條街道都擁堵住了。

    此時聽到沈耘開始審理,一時間踮著腳尖往前衙裏頭巴望。要不是蔣驥帶著人手在前衙外維持秩序,隻怕都要衝進裏頭去了。

    沈耘之所以首先審問西山別院的管事,就是要從他這裏打開突破口。要知道不論是兵甲食鹽還是與西夏往來的書信,西山別院都最為齊全。小小一個管事,在這等證據齊備的情況下,如何敢狡辯和抵賴。

    “說吧,姓甚名誰,何方人士,在鄺家是什麽身份,對於西山別院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沈耘懶得遵守一般的審理套路,直接將自己想要問的問題全都說了出來。

    還真別說,時間當真有死心塌地之人。這西山別院的管事便是如此,想要以沉默來應對沈耘的詢問。可是,他的算盤全然打錯了。

    拿起一冊賬本,沈耘晃了晃:“別以為你不說話,本縣就拿你沒辦法。要知道我大宋刑律,人證固然重要,但物證隻要確鑿,定刑的依據還在人證之上。你不招也沒有關係,大不了本縣就讓人將你打上幾十板子,然後直接扔進大獄。在最終呈送往提點刑獄司的文書上,將你劃進本案的主犯。”

    “想一想,通敵賣國,主犯斬,其親眷徒千裏以上。女眷更是要被充入官中,自此世代為奴籍。我想,孰輕孰重,你應該可以權衡得來。”

    沒錯,沈耘就是在誘供。反正事實清楚的前提下,誘供也沒有什麽良心難安的地方。而且大宋也沒有規定誘供不合法。

    聽沈耘一字一字說著主犯的待遇,這管事依舊不吭聲。沈耘心裏清楚,這家夥估計是聽到了耿榮的話,想要等李圭複前來,好將自己等人搭救出去。

    沈耘給他等待的機會,不過這個機會,顯然要用刑罰來換取。

    “不說是吧,來人,杖責二十。”隨手抽出令箭,沈耘扔在堂下,得令的差役自然不敢怠慢。他們不幹,外頭的那些廂兵可是求之不得。來時路上這些差役已經聽說了沈耘將上千貫錢賞賜給廂兵的事情,他們心裏清楚,聽沈耘的,肯定能得到好處,不聽沈耘的,估計就像今天鄺家莊的下場一樣。

    態度蠻橫地將這管事拖出縣衙,在人群僅僅留下的一點空地裏頭,差役們使上了吃奶的力氣,狠狠將板子砸在管事身上。

    僅僅一下,那單衣下便看到了腫起的痕跡。接連十板子下去,精細的麻布上便滲出了血跡。不少膽小的百姓紛紛閉上了眼睛,聽著這管事的嚎叫,心裏都一陣一陣在發慌。

    他們全然沒有想到,這個先前都以為懦弱膽小的知縣,下起狠手來居然這般毒辣。一個鄺家莊說打就給打了下來,打板子更是要出人命的架勢。某些俗常小偷小摸的家夥,看到這一幕身後紛紛冒出了冷汗,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也被捉住遭受這樣的責罰。

    二十板子,直接將一個先前還有些硬氣的中年打的奄奄一息。拖上堂來,沈耘看到這個樣子,再度追問:“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此時押解在堂外的鄺家人,心懸一線。生怕管事被打的開了口,自此人證物證俱在,他們鄺家洗都洗不清。就算是鄺老太爺,此時心裏也一直在默念,這李圭複怎麽過了這麽長時間還不來。如果再等下去,這個管事可以硬撐著,可是那些莊丁就難說了。

    讓沈耘意外的是,這家夥骨頭確實很硬。都打成了這個樣子,居然還不鬆口。

    這下有意思了,沈耘點點頭:“既然你不說,那我就找個可以開口的。將他拉下去,把西山別院的莊丁隨便帶一個上來。”

    差役領命,將這管事拖到了堂外候著,重新拉進來一個表情瑟縮的莊丁。還別說,這群差役當真是老手,一眼就看出什麽人一下子就能審問出東西來。沈耘看著堂下跪倒的莊丁,厲聲一喝:“方才我問的問題,現在你來回答。”

    莊丁正要開口,怎知外頭傳來一聲:“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