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圭複橫加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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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且慢”,讓原本要開口的莊丁瞬間閉上了嘴巴,也讓圍觀的人群讓開了道路,而站在衙門外的兵丁和差役,紛紛對來人躬身行禮。

    一瞬間,縣衙外的天空,似乎隻剩下來人和西斜的太陽。那一身朱紅的公服,更是被日光映出幾道霞彩。撲麵而來的一陣子官威,使得沈耘臉上帶起幾分難明的意味。

    沈耘正起身,縣衙外便有人喝道:“大膽沈耘,知州前來,還不過來拜見。”這是耿榮的聲音。顯然在這麽短的功夫,這廝便如他先前放下的狠話一樣,將李圭複給請來了。耿榮心中,此時滿滿的都是得意。

    既然你沈耘說此事除了知州和通判,其餘人等無權過問,那麽我便請知州出來,看你還敢不敢放肆。

    而此時被押在縣衙外的鄺家人,臉上紛紛露出喜色,帶著幾分期盼看著李圭複,隨後狠狠瞪了走上前來的沈耘兩眼。

    “知安化縣事沈耘,拜見李知州。不知知州前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下官此時正在審理鄺家通敵賣國一案,若是知州有暇,不妨坐下來指點一二。”

    沈耘並未因耿榮的威嚇便有失從容,相反不疾不徐地向李圭複稟告著,大有知州你忙,不如你先回去的意思。他很清楚,李圭複此來的目的是什麽,作為一條利益鏈上的人,李圭複如果不救鄺家,肯定是說不過去的。

    “沈知縣,你當真好大膽子。前些時候你鬧騰,本府念著你年輕,所以放任不管。不想今日你居然做出這等事來。鄺家乃是我慶州有名的良善之家,曾經多次助安化縣抵禦西夏侵擾。你為了一己之私,公然將其誣陷通敵,當真其心可誅。來人,把鄺家上下都給我放了。沈耘,你給我老老實實在縣衙呆著,再擅自鬧事,本府定要好生懲治於你。”

    李圭複麵色嚴厲,對著沈耘就是一頓嗬斥。

    眼看著差役們就要聽李圭複的命令,將鄺家全數都放了,沈耘登時怒喝:“李知州,你是我的上官,論理,此事我應當聽從你的吩咐。但是刑統有定製,縣中犯案,必然先由縣中處置,而後上交府衙和刑獄司。”

    “何況,李知州平素與鄺家老太爺交好,論製,知州應當退避。如果對下官審理的結果有什麽不滿,到時候再請提點刑獄司和刑部申斥,而不是在這個地方,直接放縱案犯批駁下官。如果今日知州真想要幹涉的話,下官拚著受罰,也要參上知州一本。”

    李圭複就算是知州,也無權幹涉沈耘的人身自由。方才他那些話,不過是過年來的官威讓他理所應當地張嘴訓斥,孰不知遇上沈耘這種精通刑律的,冷不丁就碰了釘子。

    “沈耘,你好膽。這樁案子,本府是管定了,你若是還敢造次,本府立時差人將你拿下。”

    “李知州,你要造反麽?”沈耘怒了,一句造反,嚇得周圍的瞪大了眼睛。他們完全沒有料到,沈耘居然敢這麽做。這可是給知州頭上扣帽子,跟李圭複算是徹底交惡了。就連李圭複本人都愣住了,年逾四十的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知縣說他要造反。

    這可是比鄺家通敵賣國還要嚴重的罪名,絕對屬於十惡不赦。

    似他們這等邊境官員,可是最怕被扣上這麽一頂帽子。

    “本縣是吏部銓選司委派的差遣,雖然受你節製,但就算是有錯,也應當是你上稟吏部,由吏部或者提點刑獄司遣人來拿我。你李知州,似乎還沒有這個權利。這般肆意妄為,是想要圖謀另立麽?我看哪個敢放肆,還不給我退下。”

    看著李圭複身後幾個兵丁衝到了自己麵前,沈耘眼睛一瞪,瞬間將這幾個人嚇得不知所措。沈耘給李圭複定的可是謀逆,乖乖,如果真要坐實,他們可就是從犯。現不是這罪名是不是吧,但能不沾惹,就最好不要沾惹。

    李圭複瞬間惱羞成怒:“欺壓百姓,辱罵上官,沈耘,你好大的膽子,本府這就上稟陝西路帥府,將你這膽大妄為的行徑好生參上一本。”

    “那知州好走不送,本案牽連甚大,本縣還要迅速審理完畢,轉交刑獄司。”沈耘衝著李圭複一拜,便轉身來到堂上,壓根不理會李圭複那張氣的鐵青的臉。

    見李圭複前來,居然也沒有落得什麽好處,鄺家人原本還滿懷著的期望瞬間化作失望。

    沈耘不理會站在門外的李圭複和耿榮,徑直走到堂上,看著那莊丁,冷冷說道:“說吧,念在你不過是盲從,本縣不會斷罪。若有隱瞞包庇,少不得判你流刑五百裏。”

    在沈耘和李圭複的雙重壓力之下,這莊丁終於還是選擇了開口。今天這真是他也是看出來了,這個知縣就是個混不吝。而且西山別院又抄出了書信和賬冊作為書證,以及大量的兵刃尤其是鎖子甲作為物證,這下子就算是缺了他這個人證,隻怕還有別人吐露,莊丁不想遭罪,登時急促地說道。

    “小的田二,是從原州流徙過來的,三年前被鄺家收為莊丁。小人接觸私鹽和鐵器是在今年年初,剛開春大爺派人帶著我們,每人身上背負十把鋼刀,幾個帶頭的身上穿著鎖子甲;晝伏夜出在山裏走了差不多八九天,到了夏人的礓詐寨,把這些東西全都交給夏人。”

    沈耘翻了翻賬目,發現確實有這麽一筆交易。在鄺家人驚恐的眼神中繼續追問:“那夏人給你們的報酬是什麽?”

    “夏人交給領頭的是金子,小人看到的,小兒拳頭大小的金子就有十塊。其他的沒有看清楚。”

    這個交代也是符合賬目的,當日鄺家收到了黃金百兩,另有青鹽二十石在隨後被偷偷送過來。仔細算起來,居然有一萬三千貫左右的錢財。而類似的事情在自己赴任前還有一樁,這次數額更大,運送的鎖子甲都有三十副。

    沈耘看著堂下的筆吏,發現他已經記錄完畢,便點點頭讓差役到這莊丁麵前摁指印。

    李圭複看著沈耘這般容易就套出一份口供,瞬間也變了顏色。其實他知道鄺家販賣青鹽的事情,也知道這些青鹽來自西夏。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鄺家居然私售刀兵給西夏。甚至還有鎖子甲這種極為貴重的東西。

    如果說私鹽刀兵這些都能夠被他壓下來,那麽就憑價值百兩黃金的鎖子甲,就讓李圭複心生恐懼了。

    此時也顧不得記恨沈耘,李圭複匆匆轉身離開。他要撇清和鄺家的關係,不然通敵的事情牽連到他的身上,那這一輩子就算是完了。看著李圭複的背影,鄺家一應人手眼神裏充滿了絕望。這下子,他們鄺家算是徹底沒有了依靠。

    到了這個時候,縣衙再度被沈耘全盤掌控,將在西山別院抓捕的所有莊丁都審了一遍,僅口供就錄了足足二十多頁。到了這個時候,沈耘才將目光盯向鄺家人。

    而府衙中,此時李圭複急匆匆出去又急匆匆回來,早就有人將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吳通判。

    作為一州的兩個主官,知州和通判向來是相互鉗製的。李圭複當日將沈耘扔到吳通判這裏,這位就已經有了將沈耘收歸麾下的打算。隻是近來沈耘鬧騰的越發厲害,吳通判也想看看,沈耘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到底是年少輕狂不知所謂,還是老謀深算外表稚嫩?

    顯然,沈耘這回將鄺家抓捕回來,就是一個最佳的證明機會。吳通判看到李圭複出去,便知道他要去做什麽。這些年鄺家和李圭複的關係他如何不知,隻是一直隱忍不發,想要在李圭複走了之後,好好收拾收拾鄺家。

    沒想到自己還沒等來機會,這沈耘就開始動手了。

    雖說沈耘辦事相當符合自己的心意,但是吳通判也不打算這個時候給沈耘撐腰。唯有沈耘被李圭複逼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再出來,這才能顯示他的恩德。到那時,收服一個沈耘,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是,事情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是完全沒有想到李圭複居然被沈耘給逼了回來。坐在公廨裏,聽著自己的心腹講述安化縣衙發生的事情,吳通判陷入了深思。

    而在這個時候,安化縣衙前,再度陷入了熱鬧。沈耘這一次要審問的,赫然是鄺家老三。

    這個脾氣暴烈的家夥,經常為禍鄉裏。但凡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情,遇到人就會將其暴打一番。這些年業樂鎮被這廝打斷了骨頭的百姓不在少數。此時見四個士卒將之強壓上堂,圍觀的百姓們頓時睜大了眼睛。

    鄺彪飛到了這裏依舊一副混不吝的樣子,看著沈耘,忽然就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蔑視的意味,不言而喻。

    這下可是觸怒了沈耘,都到這個境地,還一副牛氣哄哄的樣子,真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看了差役一眼,兩個差役立即衝著鄺彪飛的膝蓋窩就是一腳。任他是個鐵打的漢子,被這麽一腳踢下去,也終究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