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紅白歌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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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

    當慕君出現在陰暗而慢慢轉亮的燈光下,她標新立異的頭飾,慘淡而嫵媚的妝容立刻吸引了樂評人的注意,這是一種特立獨行的美,就像當初她唱《die》時一樣,那種美絕不是現在歌壇所流行的,歌壇有太多太多嚐試者,他們需要經曆許多年才能將自己的風格逐漸從生疏走向成熟,但慕君,她好像跳過了進化的步驟,直接展示了這種風格的完整形態。

    “每次換上不同造型的時候,”熟悉她的歌手和樂評人們都有這樣的感觸,“她就像變了一個人。”

    盡管每次現場所唱歌曲的風格迥然不同,可眼尖的樂評人們還是能從中找到一絲相同之處,大氣,沒錯,是大氣,就算她唱著少女音的《夢中》,也呈現出和其他細嗓歌手完全不同的大氣範,就好像她不是生活在一個歌曲匱乏的時代,而是從樂壇的黃金時代邁著大步踏來,無論什麽風格,所有歌手在轉型的時候都少不了遲疑猶豫,但她如此堅定,就好像知道自己走的路必然是一派坦途。

    所以,當彈幕觀眾們一開始質疑慕君的搖滾是不是日區特色的時候,樂評人們都沒有開口聲援,隻因他們太過了解慕君,盡管她年少成名,處世卻極有分寸,從來沒有給人留下任何把柄,如果不是她性格睚眥必報,犯我一絲千倍打臉奉還,樂評人們幾乎要以為在那副十七八歲皮囊下的,是一顆七八十歲成熟蒼老的心了。

    “前麵兩小段依然沒有聽出什麽東西來,”一開始就關注她的愛歌人在心裏打鼓,“除了真真切切地變換了一種完全不同的風格。還是沒聽出這首歌和日區有什麽關聯。”

    他聽不出來,就代表他的功力還不到,反正錯的必定是自己不是慕君,他一邊聽,一邊絞盡腦汁在腦海中搜索日區特色的風格,當慕君把話筒從麥克風杆上拿下的時候——

    他立刻停下了自己運轉的大腦,目不轉睛地盯著投影。

    對她有些了解的人——華區韓區米區歐區的樂評人和歌手們,像king和格瑞斯,見到這一幕,心裏頓時拉響了警報,這是一個明確的信號,就好像每個歌手都有他們標誌性的動作一樣,慕君開始準備爆發的時候,也有一些標準的動作,粉絲們早已收集成冊,其中的資深粉絲高木修和美奈子就回憶起整理好的資料:

    以下幾種情況請加倍注意,這代表慕君桑即將開掛,一,當慕君把話筒從麥克風杆上拿下來的時候,二,當慕君放開話筒抬起雙手的時候(此動作多見於情緒激昂如搖滾樂的歌曲),三,當慕君閉上眼睛的時候,四……

    眼前的情況,正好符合第一條,也是最明顯的一條。

    她的動作如此明顯,就連從前從沒看過她表演的熊穀先生和吉田父親都有種危險而誘人的預感。

    “帰る場所など何処に在りましょう,”當台上的歌手一手放在胸口,似承載不了般將微微彎腰,頭卻依然高高昂起,盡管掩飾不住狼狽和絕望,卻依然以最高傲的姿態唱著這句歌詞的時候,吉田先生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什麽東西重重的撞了一下,鼻尖一酸,竟紅了眼眶。

    歸處何在。

    歸處何在?

    她脆弱敏感,仿佛自己雪白肚皮被暴露出來送給自己死敵的貓咪,她又窮凶極惡,眼神惡狠狠如匕首般冒著隱隱的寒光,好似這樣就能嚇跑那些覬覦自己的惡人。那隱含在凶惡外表下即將崩潰的內心,竟不知為何觸動了熊穀先生心裏的某根弦。

    就像櫻花一樣,安東尼靜靜坐在化妝間裏,想起了慕君曾說過的話,盛開極致便開始凋零,一旦凋零便毫不猶豫。

    凡是對日區曆史有些了解的人們,都沉浸在這無常的哀感和美感之中,搖滾又如何?這明明是再正宗不過的日區風格。

    “愛すべき人は何処に居ましょう,”她嘶啞著歌喉唱出這句歌詞,整個會場此時都忘了掌聲,深深地沉浸在現場的哀戚和美的氛圍中去。

    就好像,就好像所有的動作都慢下來,熊穀先生清楚地感覺到尾椎處仿佛過電一般順著脊柱直達心髒,讓他險些握不住自己手上的茶杯,此時此刻,他沒有想為何慕君的表情那麽痛苦,沒有想這首歌和其他人比起來高下如何,他的思緒,他的感受,在這一瞬間好像不存在似的,隻全心全意地擁抱著那一片如此淒厲又如此極端的歌聲。

    好像她將所有的生命力和靈魂都投入情感火焰中熊熊燃燒,這一刻,哪怕她的一根頭發絲,都散發著仿佛將死之人的哀悼。

    “太放了,”花田幸惠懵懵懂懂地一抹臉頰,指尖的濕意讓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觸覺,盡管她本能般挑剔著慕君的表現——當然事實也如此,她的確太放了,她對自己的情感宣泄得毫無顧忌,一般人很難放開自己的情感,那畢竟是一種很私人的東西,他們很難像慕君那麽慷慨大方,將所有人都拉入自己的情感世界裏,讓他們隨自己的喜而喜,悲而悲,但這正是花田幸惠所缺少的。

    正是,日區歌手所缺少的。

    或許慕君說得不錯,所有日區人骨子裏都有股極端的狠勁,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曾經的武士道精神——武士們將自己剖腹視為崇高的死亡方式——就證明了他們內斂外表下那顆極端的心。而不管是花田幸惠還是其他什麽日區歌手,他們隱隱觸摸到隱藏於平靜水麵下的暗流,卻沒有人用自己的歌聲去闡述它——這實在需要天分,歌唱著安祥的島歌,固然符合日區人的審美,但在他們心底,何嚐沒有向往暗流的那一麵呢。

    當慕君顫抖地,仿佛傷心的孩子哭到最後抖動著自己的身體般,唱出“都合の良い答えは知っているけど”的時候,就連自詡最鐵石心腸的格瑞斯,都不由得一陣心跳加速,呼吸不知不覺早已屏住,反手握住了身邊的扶手,感同身受地顫抖起來。

    “汪地一聲哭出來了。”

    “顫音太美太美。”

    “雞皮疙瘩一層一層起來。”

    “信不信由你,但我是真的被震到了。”

    “聽哭。”

    還能說什麽,她還能說什麽?

    這已經不是歌曲本身的差距了。

    熊穀先生不由得站起身來,在預留的最好的包間裏更靠近了窗戶,仿佛這樣就能聽得更清楚一些。

    在與開頭不太一樣的激昂樂聲中,慕君的情緒已經完全提了上來,她雙手握住麥克風,重複著前麵的相同兩小段,但她現在的狀態不同了,從咬文嚼字的方式,到眼神乃至站立的姿勢,都告訴著大家,這隻是一個開始。

    在這段難得的喘息時間,觀眾們舒了口氣,飛快地調整著自己剛才一直僵持的姿勢,沒有時間感受脖頸音放鬆而發出的愉悅聲,重新投入到歌曲中去,慕君很罕見地,沒有拿著話筒四處走動,她站在那裏,站在舞台的中間,她的眼神茫然飄忽,手指無意識地玩弄著話筒,在澎湃的伴奏聲中仿佛回憶著過去般,漫不經心地唱到“誰かが急に背を押したんだ”,便是一聲歎息。

    “真的,”她歎道,眼神如貓般挑釁而帶著股不自覺的可愛,“此の勝負……”

    她好美。

    她的容貌本來就很美,可是在舞台上,她的美麗如同受到加持而光芒萬丈的皇冠一樣,被渲染全場的燈光,被充斥會場的樂聲放大了成百上千倍,所有直麵她,聽著她的歌的觀眾,都不得不拜倒在她的裙擺下,虔誠地奉上自己的膝蓋。

    舞台是屬於她的,花田幸惠心頭一絲明悟,她也是屬於舞台的。

    “……モ無イ,”不知不覺中,她又來到了副歌,盡管已有心理準備,花田幸惠還是被她慘烈的歌聲吸引過去,就連慕君自己的眸子,都渲染上了一層水意。

    要不要我用貓被馴養後的眼神,

    喵一聲看看啊?

    美奈子猛地將頭低下去,抬手捂住自己已經濕漉漉的臉,拚命得如同溺水的人好不容易露出水麵般發出一聲重重的吸氣聲。

    她怎麽能這麽做。

    她怎麽能,用歌聲引起自己強壓在心底的那份,被一個合格家庭主婦抹掉的不甘?

    美奈子沒有看到,在場有多少觀眾與她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當伴奏忽然轉緩轉慢轉低沉,隻有慕君的聲音在空曠的場地裏層層回蕩,“聲を出せ……”

    “沒有真實,”她低頭彎腰不堪重負般輕聲低唱,“再也走不下去。”就在這時,伴奏猛地高亢起來,她猛地抬起頭,露出一雙仿佛要窒息的眸子,哭腔哽咽般嘶吼,“全部灰飛煙滅是不是就皆大歡喜了!“

    “簡直唱瘋了,”格瑞斯深深吸了口氣,眼中仍殘留著些許淚光,些許驚疑不定,些許不可置信,“她現在的樣子,好崩潰,我從沒見過。”

    “嗯……”king低聲地迎合道,“她——”

    “軽率だね!”當這句歌詞最後一個尾音如撕裂開來般層層放出來的時候,慕君扶住了麥克風杆,好似自己已經承載不了澎湃的情感般,半倚著麥克風杆,頭仍然高高地昂起,“帰る場所……”

    在歌曲現在,也就是尾聲的時候,投影終於迎來了緩過神來的彈幕:

    “我居然淚流滿麵。”

    “神曲。”

    “雞皮疙瘩啊好棒!”

    “……感覺好像要唱死了。”king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