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聖塔菲協議)還在扯皮之時，斐迪南的視線就已經暫時從哥倫布身上移開了，他有一件比較棘手的事情擺在眼前。

    回到1492年1月5日，當那個花白胡子的宮廷學者被哥倫布氣的直翻白眼時，格拉納達城中，斐迪南正在和伊莎貝拉討論曆史上不久就要實行的異端裁判所對猶太人的迫害。

    說實話，從國家整體來看，西班牙的宗教裁判所利大於弊，它遠不像後世認為的那麽黑暗，黑暗的傳聞是新教改革運動時期，新教人士以及被驅逐猶太人對西班牙的汙蔑與抨擊。這是因為十六世紀新教改革運動沒有在西班牙和拉丁美洲取得任何進展，尤其是在西班牙。為什麽？因為在伊莎貝拉治下開展的教會改革運動已經在反宗教改革運動開動之前許久就鏟除了天主教會的許多最嚴重的弊端。也就是說，伊莎貝拉在這方麵的追求與功績和新教改革派是一樣的，你就算不誇她也不該罵啊。但是屁股決定腦袋，新教改革派和猶太人(後者的指責有一定依據)的利益受損了，我不管你幹不幹好事，你就是黑暗殘忍的宗教統治！說到這裏斐迪南又感覺自己的前任給自己丟臉了，曆史上，製造冤假錯案的大工廠不是卡斯蒂利亞而是阿拉貢，在斐迪南毫無道德原則的貪婪領導下，異端裁判所成為了斐迪南在阿拉貢剝奪所謂異端財產的斂財工具，殺人冤案無數，引得民眾不斷反對。所幸，也許是不幸，1485年一名宗教法官在祈禱時被一名不堪阿拉貢異端裁判所迫害的改宗猶太人刺殺，被人們視為聖徒。因而阿拉貢主流民意轉向支持異端裁判所。

    引發爭議的是1492年驅逐猶太人和1502年驅逐摩爾人的舉措，後者幹得漂亮，在歐洲，和平教徒還是越少越好，和平教也不是一無是處，但是還是別跟歐洲本土居民混在一起，後世已經提供了寶貴的反麵教材。

    但是馬上就要發生的1492年3月下令不皈依基督教的猶太人必須離境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這個事情讓斐迪南犯了難。1492年以前，公開猶太教信仰的猶太人並未受到迫害，相反許多改宗猶太人受到審查，懷疑他們是否假裝皈依(這種情況確實多有存在)，但是改宗猶太人很多都在西班牙財政部門中占據重要地位，高到女王的財政顧問，低至小鎮的稅吏，不少小鎮的稅吏全是改宗猶太人，瓜達盧佩城一度有十分之一是改宗猶太人。

    猶太人並不足以撼動西班牙的根基，但是！斐迪南擔心他們對美洲的殖民地的威脅！曆史上，西屬美洲殖民地基本上被牢固控製在西班牙政府手中，猶太人影響力不大，但是這一狀況的前提是1492年驅逐了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幾乎全部的未皈依猶太人。曆史上的驅逐猶太人和摩爾人盡管讓西班牙的經濟遭受損失，但在伊莎貝拉的角度上，它化解了國內的宗教紛爭(當時基督徒與改宗猶太人的矛盾已經顯露，國家一度陷入宗教狂熱)，塑造了一個宗教統一的國度。宗教寬容並非普遍的概念。西班牙由此形成一個統一的堅強力量，為開拓美洲殖民地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如果斐迪南隻想保守曆史上的拉丁美洲，那麽他可不在乎猶太人，在南美那幫家夥翻不了天，但是斐迪南最看重的是北美！是美利堅和加拿大！他要征服整個美洲！如果能夠占領美國本土全境並將其劃為領土，哪怕放棄整個拉美又怎麽樣！一旦控製了從五大湖到加利福尼亞八百萬平方公裏的豐饒的美國本土，再配合16世紀西班牙領先世界的軍事實力，那就是永遠的超級大國！就是永遠的！美國本土充當大資源產地、大農場和大牧場和未來的工業基地，伊比利亞半島提供戰略基地和軍事力量和人口優勢，哪個國家能挑戰西班牙呢？何況斐迪南可是要征服整個美洲啊！

    可是北美的環境和拉美不同，斐迪南是會吸取曆史上英國的教訓的，他準備遠離歐洲的爭戰，專心把美洲合並為領土。去北美的肯定是信仰天主教的西班牙人，加上領土化而非殖民地化的政策，他有把握把北美經營成俄羅斯的西伯利亞那樣穩固的後方領土，而非不可靠的殖民地。但是猶太人……如果他們進入北美，會不會形成曆史上的猶太財團？那樣北美地區可就不穩了。

    “猶太人在美國一開始很困難。美國建國初期，就有一些歐洲猶太人來討生活。不過人數很少，基本上是從西班牙和葡萄牙來的猶太人。他們大部分文化水平不高，也不會做生意。後來到18世紀，來了不少德國猶太移民，都沒什麽錢。跟我們中國的溫州人一樣，先是走街串巷，做小買賣。後來攢了點錢，開了些雜貨鋪裁縫鋪，搞點紡織品衣服之類的。但這些人重視教育，文化水平高。所以發展的比較快。

    猶太人其實並不比中國人聰明，但是他們先是通過宗教，後來通過經濟利益和文化，構建了一種網絡化的社會結構。這使得他們雖然也內鬥，但總的來說還是可以互相幫助。反猶太勢力對他們的迫害在某種程度上反而使得他們更加抱團。這種互助精神隻有溫州人潮州人可比。

    後來東歐排猶，又有不少猶太人跑到美國。雖然這些東歐猶太人跟早到的那些猶太移民不論語言、相貌甚至教義都差別很大，但老猶太移民依然自發出錢出力來安頓他們。做小買賣的德國猶太移民就雇傭東歐的猶太難民，算是幫他們找碗飯吃。當時這麽一幫小業主小夥計給人家wasp提鞋都不夠格。

    後來有的小販小店主就改行開了銀行。現在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不過那時候銀行門檻很低，親戚朋友湊些錢就可以開，比現在浙江人湊錢去炒房子搞小水電小煤窯還容易。當時很多所謂銀行就都在銀行家的背包裏，跟現在的皮包公司差不多。當時販棉花的萊曼兄弟毅然從南方搬到紐約開了銀行。而賣服裝勒伯和高盛出於懼怕趕時髦的老婆，也被迫搬到紐約開起了銀行。怕老婆怕出兩個銀行世家，也算一段佳話。他們的銀行的主要客戶基本上也是那些小商販。因為當時銀行門檻低，倒閉的也很多。猶太銀行在美國當時還不成氣候。

    19世紀30年代，美國就象中國現在一樣大搞基礎建設。但美國當時很窮，需要向歐洲銀行借錢。當時美國在世界的地位就跟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中國一樣，屬於投資風險比較大的地方。大部分歐洲銀行都在觀望。德國猶太銀行家和本土的德國猶太移民“銀行家”卻覺得是個機會，大力支持美國的鐵路和運河建設。結果當然是獲利甚豐。羅斯柴爾德銀行紐約分支機構的奧古斯特·貝爾蒙，約瑟夫·賽利格曼（josephseligman）和萊曼兄弟公司的菲利普·萊曼（philiplehman），朱爾斯·貝克（jhe）和高盛公司的馬卡斯·高盛（marcusgoldman），還有庫恩勒伯公司（kuhn，loeb&company）的雅各布·希夫（jacobschiff）是這次投資或者說投機的主要參與者[xiv]。這些猶太人和猶太銀行都在這波投資中發起來了。雖然這些人有的是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外圍，有的是小商小販出身，但據說這些家族在這次風險極大的投資中結成了生死聯盟，以後一直抱團打天下。

    接著南北戰爭爆發，猶太人judahp.benjamin先後出任陸軍部長和國務卿[xv]。這幾家子自然不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很快都發了大財。平心而論，這幾家銀行發的戰爭財還不算太黑。而通過這次戰爭崛起的洛克菲勒和摩根等人根本就是搶劫南北兩個政府發的國難財。經過又一次合夥發財，高盛等這幾家猶太人關係更密切了，就象大部分聯盟一樣，他們很自然的互相聯姻來鞏固關係，最終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猶太網絡。這個不斷膨脹的財閥家族聯盟叫做“咱們一夥”(ourcrowd)。”(該引號內文字來自天涯社區)

    仔細回憶猶太人在北美發展的曆史，哦哦，斐迪南明白了，恐怕自己越是把猶太人驅逐到世界各地，被搜刮得貧窮的他們越容易往美洲跑，一小撮猶太富商是沒有什麽翻天的能力了，你看！這不是自做自受嗎？一開始大部分都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來的猶太人？看來自己不趕他們，平民百姓不至於樂嗬嗬地往美洲跑！而且，猶太人在美國的崛起也不是以西葡猶太人為主導，並且猶太人借助了基礎建設和戰爭的曆史機遇，自己可不會給猶太人這樣的機會！又回想起以前讀到的猶太人淒慘含淚背井離鄉離開西班牙的場景，以及西班牙流失的商人工匠還有不小的經濟損失，斐迪南對此做出了決定，當然，有一些措施是要采取的。

    “伊莎貝拉，我覺得沒有必要驅逐猶太人離開西班牙，和平教徒才是威脅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的主要不穩定因素，既然他們我們都可以容忍，不必這樣急於趕走猶太人吧？”格拉納達在投降時，穆斯林與卡斯蒂利亞達成的條款裏有一條，南部未皈依基督教的猶太人必須在三年內皈依，否則必須離開前往北非或者別的什麽地方。這個條款是有些奇葩的，伊莎貝拉在對待猶太人和某些所謂異端的問題上有時寬容有時又狠辣，她身邊的顧問和神父也態度不一，伊莎貝拉本人的態度也搖擺不定，值得一提的是斐迪南曾經聯合三個教士說服她采取一種更加強硬對待異端問題和改宗猶太人的舉措。

    伊莎貝拉對天主教的信仰是很虔誠的，她曾命令以瓜達盧佩城中沒收的100萬馬拉維迪為朝聖者建造一座醫院，自己再出資100萬馬拉維迪承擔此項工程的開支。唉，加起來剛好夠哥倫布遠航的，你要是不花這筆錢，至於賣首飾嗎？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自己的整個生活方式都受到了威脅，隻有最殘酷無情的策略才能幫助基督教的卡斯蒂利亞在土耳其人的進攻下生存下來……但是事實上，我們、我們的國家和我們的臣民並沒有麵臨你想象的那麽恐怖的威脅，奧斯曼在地中海非常強大，但這種強大是沒有前途的，他們的力量還在上升，但即將達到頂點，進而緩緩落下。奧斯曼是舊時代的強大征服者，但是我們，伊比利亞半島上的基督教國家，正在開辟新航路的葡萄牙和即將抵達新大陸的卡斯蒂利亞，我們正在引領歐洲乃至世界的潮流，我們代表著一個新的時代，時代的力量是強大的，那個本質上屬於過去的怪物可以一時擊敗我們，但終將被我們或者我們的後輩擊敗！”斐迪南說得有板有眼的，“……如果我們驅逐所有未皈依的猶太人……甚至包括那些從未作惡的婦女、不諳世事的孩童、在貧困中勉強支撐的平民，這是有違基督教的原則和精神的，也是不合主的本意的，即便在教皇冕下的國度，未曾作惡的猶太人也不必遭受這般待遇……事實上最高興的會是奧斯曼帝國的蘇丹，他會派他的艦隊來接走被我們驅逐的猶太人，寬容地對待他們，讓他們提供給和平教徒更加先進的科學技術，比如印刷機……然後蘇丹或許會得意洋洋地給我們寫一封信，嘲笑我們損害了自身的利益，卻幫助他增強了力量！”

    “……親愛的，你說的有道理……”果然，伊莎貝拉在這方麵是有些搖擺不定的，現在她果然有點醒悟過來，也覺得自己的做法不太妥當，寬容又一次占據了上風。

    唉，看到伊莎貝拉明顯被激起的同情心，斐迪南頗為無奈，接下來新大陸的計劃恐怕少不了一番爭執了。

    先說完猶太人的問題吧！“當然，也不是說就放任他們不管，應當頒布一項法令，未皈依的猶太人，年收入在1萬馬拉維迪以上的，征收的稅率應當逐級提高，應該在50%以上至80%不等！同時禁止未皈依猶太人進入新大陸領地，這一條在哥倫布返回之後補充。未皈依的猶太人不得擔任任何行政職務。改宗猶太人如被發現仍然秘密信奉猶太教，應當由異端裁判所施以最高至火刑的處罰。”

    “我完全同意。”伊莎貝拉讚同道，看來斐迪南貪財的秉性還是沒改。

    斐迪南這次可是冤枉，他的主要目的是抑製未來可能出現的猶太資本，確保猶太資本勢力永遠不能在北美地區發揮重要作用。

    “不要直接發布，我們可以這樣……”斐迪南把自己的壞主意向妻子和盤托出。

    兩人一直討論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