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說吳文俊的學長是錢學森的時候，陸逐虎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了。

    好吧，能換老美五個師的錢學森，那確實夠牛了！指導一下吳文俊老先生是沒有問題的！

    陸逐虎還在思索著怎麽啟發一下未來中國數學的扛把子時，突然底下人聲大沸，許多人都站直了身子，引得這邊的眾人也都往場下去看——

    西人聯隊的中鋒霍和，此刻接到隊友邊路突破的傳球，頂著兩個人的防守，愣是擠進禁區，一腳爆射，將球打進！

    1比0！

    整片操場為之一滯，隨之而來的是整片看台的惋惜聲。

    “太可惜了！對方的中鋒實在是太壯了！簡直像一頭牛！”

    “防守已經到位了啊！兩個人都圍上去了，沒用。”學生們紛紛議論著。

    陸逐虎若有所思，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他心中原本是想著半場能不能不丟球呢，現在來看還是差了些。這時候在亞洲的足球比賽，時長多在七十分鍾，半場也就是三十五分鍾，在這一段時間裏，陸逐虎覺得讓球員裏集中注意力還是能辦到的。丟球時還沒到半個小時。

    不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尤其是對方的個人能力出色的情況下。

    這個年代的足球戰術與陣型，仍然有其局限性，最突出的就是重視進攻，輕視防守。最開始的時候，足球甚至沒有陣型的說法，十一個人，十個都是前鋒，到後來逐漸意識到場上也要有負責防守的球員，再到十多年前發展出“越位”這一說法，足球才漸漸有了現代的模樣。隻不過如今風行天下的，仍然隻有兩個後衛——也就是“2-3-5”陣型，不僅在東亞傳統三強中日菲（菲律賓）很有市場，在世界上也是最為流行的陣型。

    最簡單的數學也可以告訴我們，當兩個後衛麵對五個前鋒，一旦稍有疏漏，對方的實力又高於己方，被進球就不可避免。這也是後來越來越重視防守的現代足球完全取消“2-3-5”這一上古陣型的原因。

    不過進球的西人聯隊並沒有感到格外輕鬆，相反的是這一隻學生球隊給他們紀律嚴明、整體配合嫻熟有致的感覺，所以取得領先他們還是很開心地擁到一起慶祝去了。

    ……

    “可恨！”突然身後一聲怒喝，打斷了陸逐虎的思路，回頭看時，隻見一個紅臉青年憤憤不平地錘著自己的大腿。

    他身邊的同學勸道：“擔心什麽，半場還沒結束呢，馬上就能追回來——”

    紅臉青年瞥了對方一眼，欲言又止，然後長歎一聲道：“我擔心的，又怎麽會是區區一場球戲……”

    他抬起手，指點著周遭一大片將注意力複又投到足球場上的諸學生道：“你且看，這一個個，未來都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亡國奴啊！你說，我中華兒女，都是這幅樣子，可不可恨？！悲不悲哀？！”

    同學尷尬一笑，“不過——不過是帶你來看一場球賽，放鬆放鬆，你卻——你說這些煞風景的幹什麽。還什麽‘後庭花’的，都哪跟哪啊！”

    沒想到不說還好，紅臉青年一點就炸：

    “煞風景？什麽是煞風景！”他聲如洪鍾：“如今日本強占我關東沃野千裏，屯兵百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戰在即，大廈將傾！生民難生，國將不國！可——你們呢？沉迷於球戲，玩物喪誌！不過一場鬧劇，贏又怎樣！輸，又如何！可悲可歎，痛心至極！你還說我煞風景？到底是誰在煞風景！”紅臉青年憤慨激烈，唾沫橫飛。

    見陸逐虎也回頭看他們，紅臉青年的同學顯然是知道他的，有些拉不下麵子，對陸逐虎點點頭致意，小聲安撫紅麵青年道：“別這樣……今天正好周末，偶作放鬆而已，說得就好像你一個人愛國似的……”

    “愛國！嘿！真愛國，逢此天下危局，我輩熱血男兒，正當投筆從戎，報效國家！我早受夠了如今上海歌舞升平的脂粉氣，”似有若無地瞥了眼陸逐虎：“如今的上海，盡是些儀表堂堂、頭皮抹油、腳蹬革履、崇洋媚外的狗漢奸當道，等著吧，老子下個月北上參軍抗日去！”

    陸逐虎略有尷尬地摸了摸自己入鄉隨俗，梳著鋥亮油頭的頭發，咳了一聲，打量了對方上下。

    “陸先生與你說的那些人可不同！”為了不讓陸逐虎覺得是指桑罵槐，他的同學打圓場道：“何況足球是國技，強身健體，還是很有好處的，練好了身體，對保家衛國也有幫助……”

    “是嗎，在戰場上跟倭寇踢皮球來分勝負嗎？那可真——太好啊！比踢球，我國倒是立於不敗之地了！”紅臉青年譏諷道：“北宋時，高俅高太尉也是這麽想的。”他略有敵意，挑眉看著陸逐虎，對於最近學校裏的大紅人並不感冒。覺得這個從東洋留學回來的日雜，與那些搞不好都是日本女人扮的、用懨懨和歌來腐蝕國人鬥誌的女歌星沒什麽區別。

    對於熱血愛國青年，陸逐虎還是非常欣賞的，也沒有見怪。又咳了一聲，道：“這位同學，別激動，足球的作用可能不止你想的那麽簡單……”

    “比如？”對方冷笑。

    “比如——”陸逐虎指了指狂熱的一千多複旦學生：“收列位學生門票，可以賺不少錢。”

    眾人：“……”

    “果然！”對方繼續冷笑。

    “門票收入，除了隊員訓練所需外，三分之一，付給洋人球員用做出場費用，三分之一，捐給參加今年柏林世運會的運動員做差旅之資。”陸逐虎比劃著：“另有三分之一，攢著，等以後攢多了，捐給國家買飛機。”

    “哈哈哈！”紅臉男子大笑三聲，對對方的看法略有改觀，眉頭一擰，自顧自道：“你可知道，一架飛機，要費多少銀元麽——”

    陸逐虎不理會他，看著場上的形勢：“更重要的，足球可以提升我們的——國民自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