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場莫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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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莫及》開拍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周,老人的興致依然很高,每天看著兒子忙碌的樣子都會一臉滿足,工作人員也都認識了這個老太太,收了她不少好吃的。

    而今天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拍攝隻剩下一些簡單對白和末尾,關於這個末尾的情節徐寬糾結了很久要不要改,最後還是決定改編。因為按照原文來表演的話,得出現醃蘿卜被車撞的鏡頭,這很不好拍,對於一部微電影來說代價很大,好在組裏有很棒的錄音師,建議改變形式,以聲代畫。

    由於主角白楓有這聽覺上的缺陷,所以整部片子對聲音表現的效果相當高,組裏的錄音師是個長頭發的男孩,說起話來有點不靠譜,可專業水平非常厲害。一部電影的百分之五十都要靠聲音。

    徐寬相當看中這點,之前黎堯打電話說給他找了個現成的團隊,他雖然很高興,但當時就提出了一點,那就是如果錄音師不好,他寧願自己去租一位來。

    男孩子叫cookie,每次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都會強調一句,自己名字的意思是“終端數據”而不是什麽“曲奇”。平常他不僅負責舉杆,還負責監聽,徐寬擔任話筒員,與他玩的不錯。

    kie的肱二頭肌很發達很健美,當然,每個有經驗的舉杆都會有一雙麒麟臂。憑借他所得意的壓低和站位技,到現在為止得到的素材效果都很好,隻用了濾波器就能有幹幹淨淨的同期聲,演員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魚竿麥絞了個幹淨。

    去街上錄了點素材,後期再找點網上的疊音軌,情節差不多就被拚湊完畢。眼看就要殺青,整個組的人都希望快點結束,情緒高漲。

    拍攝的場地在一所學校,借來了一間空教室,這就是最後幾場的拍攝地,內容也很簡單,不過是黎堯和燕子的一些對話。

    雖然難度不大,但一連拍了好多遍都不滿意。主角的障礙讓他沒法及時聽見,所以和男二號說的話,他都是猜測了然後作答的,放到拍攝的角度來看,就是要表現出這種違和感。

    徐寬咬著筆蓋,臨時加了很多台詞,並且設了八個機位,窗外、醃蘿卜視角、白楓視角、側麵、影子、下半身、手部。

    根據他的想法,是把這段剪輯出很不一樣的感覺,反打為主,並且不斷穿插不同視角,節奏則根據談話的內容來。

    也就是說這場戲,黎堯得和燕子拍上幾十上百遍。

    燕子喝了口水,白楓這個人物在劇本背景裏已經對醃蘿卜產生了信任,並且難得的鼓起勇氣與他對話,比起之前的戲,台詞驟多。

    為了保證連貫,徐寬還用鉛筆在課桌上打小抄似的記下了細細密密的提示。

    黎堯坐在桌子的另一邊看著那些小字,細的和螞蟻腿似的,他相信徐寬上學的時候英語聽寫肯定回回都滿分——非常的有經驗啊。

    燕子也準備完畢,最後看了一眼劇本,就把它扔給了抹茶,在老鼠喊過開始之後,開口道:

    “今天的天氣不錯。”

    醃蘿卜本來是趴在桌子上的,聽見白楓主動開了口,驚奇的坐直,帶著一點驚異回答道:

    “嗯...”

    他睜大了眼睛觀察白楓,他還是那個樣子,和平常好像沒什麽區別。

    白楓繼續說:“風很大,我今天來上學的時候,看見有人放風箏。”

    從窗戶外麵看過去,空蕩的教室,隻有他們兩個人,玻璃微微有點反光,倒映著的淺灰色花枝樹影,隨著風無聲搖擺著。

    哇哇哇,醃蘿卜心想,今天白楓說出的話簡直破紀錄了。

    他挺高興的:“我也看見了,一個老鷹的風箏,挺逼真的,我還以為是真的來著。”

    門敞開著,風來,桌子下麵的一張廢棄紙巾,被吹動了。還有不知何時掉落的半塊橡皮,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

    白楓也是第一次敢這麽隨便的開口,他根本聽不見醃蘿卜在說什麽,耳朵裏現在傳來的,是昨天的那場鬧劇,那時候,醃蘿卜正在為不能辯解的他說話。

    麵前的醃蘿卜和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很不一樣,當時他在哭,現在他在笑。

    “我小時候也喜歡去放風箏。”

    醃蘿卜:“是嗎...那什麽,雖然可能會有點奇怪,不過要不要周末一起去南湖公園試試?”

    他放在桌子上的雙手輕輕相扣,有些不安的動了一下拇指。

    白楓聽不見,繼續自說自話:“昨天我看見一家老書店。”

    “啊...”白楓根本無視了自己的問題,那應該就是不願意吧,也是,兩個男生,年紀也不小了,還放什麽風箏啊。

    兩個人的影子從各自的腳邊延伸,順著課桌立起來,再鋪到桌麵上,側臉的線條相對。

    白楓:“隔著玻璃看見一些老的盒帶,曾經看你拿著過,我覺得你應該挺喜歡的。”

    “卡帶嗎啊,是...小時候家裏就靠那種老的收音機娛樂,經常聽卡帶...沒想到你會知道。”

    “下次再路過的時候可以給你挑一盒。”

    “不、不用的,告訴我在那就可以了。”

    窗外有隻鳥,從樹上撲棱棱飛起,樹枝搖晃不已,落了點葉。

    “我們家本來養了一些魚,昨天可能是供氧機出了故障,都死了。”

    “啊...養金魚嗎?”

    “每到這種季節我就會感冒。”

    “...季節交替的時候確實......”

    “還咳嗽,一咳嗽就睡不著覺。”

    “......”雙手輕攥,關節抵觸著關節。

    白楓好像,根本就沒在聽他說話啊。

    醃蘿卜低下頭,臉上的笑容也沒法再維持,白楓看見他低下了頭,也停了下來。

    “白楓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他問。

    白楓是知道的,講台上貼著帶名字的座位表方便老師們提問,自己曾特意去看過。可是醃蘿卜低著頭,白楓看不見他在說話。

    當然,就算是看見了,也聽不見的。

    “我還以為...”

    按照劇本,黎堯一邊抬起頭一邊說著台詞,但是他從窗外,看見了昨天說會來劇組的央鳴。

    “還以為.......你能稍微在意我...”

    “卡!黎堯,你怎麽回事,這都最後一條了,認真點行不?”老鼠忍不住說了他一句,“再來一次,拍完就結束了,可別在出差錯了啊!”

    “剛剛走神了,真是對不起...”黎堯說著,再看過去的時候,央鳴已經走了。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最後一條很快拍完,大家歡呼著收工。錄音師cookie也不愛惜他那纖維杆了,胡亂收好就開始揉肩膀,徐寬則迫不及待的去找剪輯組商量後期,抹茶穿著她那件抹茶質感的衣服在和道具師商量著什麽,老鼠和他媽媽喜滋滋地說著話,燕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開了。

    他換回自己的衣服,在人群中想找央鳴,看了一圈都不在,隻好離開了場地。這裏是一個中學的舊實驗樓,除了這間被他們借來拍戲之外,別的教室都被當做雜物間,課桌椅堆疊,有的裏麵還放了些挺大的金屬框架,應該是舉行活動的時候用來繃廣告布的。

    樓梯上的防滑條很多都脫落了,扶手是木的,被常年摩擦著,光滑發亮,底下支撐著的柱子是鐵的,鏽了很多。

    他沿著樓梯往上走,通往樓頂就像其他學校一樣,被鎖了個嚴實,他隻好又下去一層,最終在走廊盡頭一個沒鎖門的教室裏看見了央鳴。

    那教室裏隻擺了一架鋼琴,非常老的腳踏式木頭鋼琴。央鳴坐在鋼琴前麵,打開了落滿灰塵的蓋子。

    琴鍵缺失了很多。剩下的,也磨損的厲害。

    “央鳴。”黎堯走進那個教室,“你以前有見過我嗎?”

    央鳴抬頭看了看他的臉,回想似的皺起了眉:“沒有。”

    黎堯自嘲的笑了,也是,自己在問什麽蠢問題呢,明明在央鳴出現的第一時間就該意識到,這個世界也不過隻是個虛假的臨時停留處罷了。

    央鳴:“你們的這個片子,我希望不要做的太慢了,我是打算用它預熱的,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們聯係更專業的剪輯組。”

    “夠了。”

    “什麽?”

    為什麽你總是這麽陌生的態度?

    為什麽我非要做這種事情不可?

    為什麽剛剛才習慣一個世界就要離開?

    為什麽我不能普通的活著?

    為什麽要我一個人帶著誰都沒有的記憶?

    為什麽就連你,也不能讓我依賴?

    黎堯想說的有很多,但是他最終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咬了咬牙:

    “沒什麽...我們的剪輯師很優秀,不用你擔心。”

    說完,他就打算離開。

    “等一下。”央鳴喚他,“明天有一個角色,定好的演員出了事故,我向導演推薦了你。”

    黎堯的腳在門口停留了一下,還是走了出去:

    “那真是謝謝。”

    也不過是隻能客套的關係罷了,還奢望什麽呢。在這個殘忍的遊戲結束之前,誰都無法陪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