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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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尖停在正則的額頭,沒有刺下去。

    正則躺在地上,冷聲道:“怎麽不刺下去?三年前你不是很果決的嗎?”

    蘭淨塵收起長劍,冷漠道:“你堂堂當朝太子,竟然淪落到躲在棺材裏裝死躲避刺殺,你也算是天下第一了。”

    正則麵色詭異:“嘿嘿,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是因為救你,我不知道你有好驕傲的。你現在能來,你父親應該答應你來保護我了是吧?怎麽樣,給我這個廢人當護衛,是不是覺得很開心?”

    蘭淨塵一愣,手腕一抖,劍光閃過,靈堂竟被劈成兩半:“雲無心,你不要試圖激怒我。雖然三年前你誤打誤撞救了我,可也掩飾不了你征討我劍宗的事實,我與你注定勢不兩立。即便我父親讓我來保護你,但我隻負責你不讓受到別人的傷害,可這個別人,卻不包括我!”

    說著,她的嘴角露出一絲陰寒的笑容。

    正則從地上爬起來,冷漠道:“三年前我就不該救你。”

    說著,從靈堂中緩緩走出。

    蘭淨塵一愣,沒有回話。看著正則略顯狼狽的身影,一陣不忍。

    三年前,正則率領皇室裁決衛隊征討劍宗,更是孤身一人潛入劍宗重地劍崖,試圖覆滅劍宗的護宗大陣。可是因為救她,不僅征討劍宗一事夭折,更是讓他修為盡失。

    想想初見他時的霸道淩天,看著此刻蕭索的背影,蘭淨塵的語氣弱了下來:“為什麽我們一見麵就非要吵架呢?”

    正則停下腳步,背對蘭淨塵道:“幫我殺個人。殺完了,你繼續回你的仙山做你的清冷仙子,我繼續躺在我的棺槨裏麵等死,兩不相幹!”

    蘭淨塵看著他,沒有點頭,而是歎氣道:“你總算救過我,為什麽不能安生的待在這裏了此殘生?等你壽終正寢,我也可以回山複命。至於你說的殺人這個事情,縱然你不說,我也會殺了華天藏。”

    正則抬頭,看著璀璨的夜空道:“常正則從不求人。我隻想用救你的人情換你幫我殺個人。這是個交易,你隻需告訴我,行還是不行?”

    蘭淨塵收回長劍,白色的繡衣隨風而起,宛如月宮仙子,清冷出塵:“你想怎麽做?”

    她知道他要殺誰。華天藏,天下九大宗門之一深淵冥王的義子,人稱“葬天”公子。這樣的人物,豈是說殺就能殺的?可當年劍宗一事,要不是他,一切都不是現在這個模樣。

    他和華天藏,注定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正則將白天常旭仁來的事情說了一遍:“這次出征冰荒是一個機會,我會爭取隨軍出征,光明正大的離開皇都。至於殺人的事情,嘿嘿,離開了皇都,誰還管得住我?”

    蘭淨塵沒有繼續問,出了帝都,自然有的是時間想辦法。

    看著正則談到殺人而猙獰的麵色,她的心如刀絞。這個在三年前叱吒棋運的驕傲男人,現在竟然連報仇都要假借他人之手,他的內心,該是多麽的痛苦?

    蘭淨塵這次沒有猶豫,緩緩點頭道:“殺了華天藏,我就回山了。”

    這話說得很違心,她多麽希望他能說一句挽留的話。可正則隻是輕“嗯”了一聲:“我一人勢單力薄,不一定能勸我父親改變主意。這幾天你陪去見幾位朝中重臣。這一次,我一定要宰了華天藏!”

    說著,撇下蘭淨塵,徑自走了。

    身後,蘭淨塵看著遠離的正則,覺得隻是三天的離別,兩人的距離竟然已經宛若天淵。

    她的身影在夜風中蕭瑟,越發清冷起來。

    次日清晨,正則早早起床,去拜訪他的外公,禮部尚書墨白。

    蘭淨塵依約出現。她的臉色略顯蒼白,似乎沒有睡好。

    路上,正則就說了一句“去我外公家”,直到來到墨白府邸,他們都沒有說話。

    蘭淨塵有心打破僵局,便問道:“這是你外公家?怎麽這麽小?”

    正則理了理衣冠道:“我外公是禮部尚書,進去少說話。”

    蘭淨塵“哼”了一聲道:“我最討厭和這些文縐縐的學家打交道。記得小時候我爹給我找了個先生學字,那個先生竟然說了句‘女子無才便是德,不學無術的好’,氣得我當時就把他踹了出去。”

    正則難得玩笑道:“沒死吧?”

    蘭淨塵一副可惜的表情:“要不是我爹在,可不就給踹死了。”

    看著走在前麵的蘭淨塵,正則的眼角浮現一絲笑意。此刻這個輕靈歡快的女子,才是蘭淨塵真正的樣子,也是他喜歡的樣子。可是,有些路,一旦決定的,就再也無法回頭。

    走在前麵的蘭淨塵,沒有看到正則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溫柔,英姿颯爽的走了進去。

    墨府不大,是國風書院旁邊一座小院。

    院子裏麵沒有傭人,巴掌大的地方,外婆陸氏足以照顧。

    站在院中間,正則看著簡陋的院落和布置,覺得墨白堪稱楷模。

    或許,今天來的魯莽倉促了。

    最先發現他的,是外婆陸氏,一個穿著素色棉襖的老婦人。

    她的臉上皺紋叢生,眼睛也不十分有神。走路的樣子還算是穩當,並不顯得蒼老。

    她的手裏端了一盆水,像是要去做飯。

    看見陸氏,正則直接跪下叩拜:“外孫無名拜見外婆大人。”

    常正則,本名常無名,字正則。而江湖走動的時候,他給自己取了個別名雲無心。這也是蘭淨塵叫他無心的原因。

    至於蘭淨塵,也在正則的拉扯下不情不願的跪了下來。

    陸氏年老卻不年邁,耳聰目明,自然看得見正則。聽到聲音,立刻放下水盆,走了過去將兩人扶起來:“你到還敢來。你外公現在見你恨不得給你兩棍子。”

    然後看向蘭淨塵:“這是哪家的小姐,這麽清秀婉約?”

    正則嘻嘻笑道:“外公才不舍得,再說了,他打我,您可得攔著。”

    然後拉著蘭淨塵推到陸氏身前道:“這是蘭淨塵蘭姑娘,外孫之所以大難不死,全仰仗她救我。”

    沒看見墨白,應該是不在家。

    聽到有人讚她“清秀婉約”,蘭淨塵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她可是一言不合拔劍相向的主,這性格和“清秀婉約”真的聯係不到一塊去。

    正則也沒有回答,笑道:“外婆,外公呢?”

    陸氏佯怒道:“感情你來不是見我的?那你自己等吧。”

    然後一把拉過蘭淨塵,朝正屋走去。

    正則一臉苦笑:明知道自己嘴笨,為啥不直接點呢?

    他和墨白的關係並不好,隻因他嗜武如命。幼時讀書識字,任何字句都能理解為功法招式,因而誤傷了不知道多少書院的先生。哪怕是墨白親自執教,也被正則糊弄過去。最終被墨白發現,留了句“朽木不可雕也”,拂袖而去。

    從那以後,正則也沒有和墨白在私下場合交談過。這次冒昧前來,希望不要搞砸了。

    忽然一陣深沉的腳步聲傳來,正則心中微動,轉身拜道:“外孫無名拜見外公大人。”

    墨白回來的時候,屋外已落了一層厚厚的雪。正則站在院子中間沒有動,身上的雪自然少不了。

    五十二歲的墨白,不見衰老的跡象。學家養一口浩然之氣在胸,蘊養神魂,是一種氣修的法門。

    看見正則行禮,他感到驚訝。目光落在他肩頭的雪,墨白少有的露出微笑:院中的落雪很厚,卻沒有多餘的腳印。看來太子失蹤三年,終於開始懂禮數了,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他拉著正則走到大廳,這才問道:“我已經很久不見你了,沒想到你還能來見我。怎麽,不怕我拿棍子趕你走?”

    正則淺笑以對。

    這時,陸氏拉著蘭淨塵走出來。正則看著蘭淨塵被黑色發繩紮起的頭發,微微一愣道:“很適合你。”

    蘭淨塵頷首,沒有說話。

    正則這才對墨白道:“這次來主要是看看外公。外孫少時頑皮,沒少惹您生氣。現在經曆劫難,也算是痛定思痛,所以登門謝罪。”

    墨白不置可否,隻是點頭。

    陸氏卻拉著他的手道:“小子長大了。”

    正則繼續道:“再者就是為我母親雲妃而來。”

    墨白皺眉,問道:“什麽意思?”

    正則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昨日母妃讓旭仁來找我,說是南無極讓他入軍鍛煉……”

    正則簡要的將旭仁的事情說了一下,最後道:“我已然從軍,讓母妃掛念,不想讓旭仁步我後塵,所以還請尚書大人幫我。”

    蘭淨塵聽著正則的話,想著他來這裏本是為了獲得支持離開帝都,可現在卻說是為了孝道:男人的話果然信不得。

    聽完最後一句,墨白道:“我是文臣,事關軍務,如何幫你?”

    墨白說這樣的話,似乎不願意幫他。

    正則到不急,畢竟他沒有說完,但蘭淨塵著急啊。她瞪了墨白一眼,拉著正則就要離開。

    正則不想走,可他哪是蘭淨塵的對手?

    感覺到正則的抗拒,蘭淨塵直接把正則扛起來,還威脅道:“再鬧敲暈了!”

    正則立刻老實起來,一臉的悲憤。墨白兩人早已目瞪口呆起來,他們第一次見到這麽彪悍的女子……

    最終,墨白道:“算了,你繼續說。”

    蘭淨塵停下,想了一下將正則放下來道:“快點說,說完回家。”

    這個地方,她是一點都不想待了。

    正則站在地上,舒了口氣道:“尚書的擔憂我明白,但大可不必。還有幾日就是年會,我會用這幾天拜訪朝中大臣,讓他們盡量來幫我,這樣尚書大人就不會勢單力薄了。”

    誰知墨白搖頭道:“你應該知道,曆代人皇都是心誌堅定之輩,不會因為外人的意見而改變自己的初衷。既然戰侯已經舉薦了七皇子,而且陛下也應允了,這事基本上就定下了。”

    正則道:“父皇的秉性我清楚。既然不能讓他改變主意,那就順著他來。旭仁沒有修為,不合適隨軍出征冰荒。所以我會在年會的時候請求父皇讓我代替七弟隨軍出征,到時候隻要您能夠聲援我就好了。”

    墨白這才明白正則的意思,但他猶豫道:“七皇子不涉獵武道我清楚,可劍宗一戰功敗垂成,人皇會讓你繼續統兵?”

    正則笑道:“外公,之前的外孫嗜武如命,忽略了人倫親情,和母妃關係一般。幸而七弟聰慧,能替我在母妃膝前盡孝,所以但凡有一絲可能,我都不會讓他出事。”

    墨白沉默,半響點頭道:“我回來的時候見你在院中站著,身上落了雪,怎麽不進到屋裏麵?”

    正則無奈道:“外婆喜歡這丫頭,就把我丟在院裏。沒她老人家吩咐,我可不敢亂跑。”

    陸氏笑罵道:“以前也沒見你這麽聽話!”

    墨白止住兩人的談話,說道:“你的來意我知道了。人皇喜歡修為高的皇子,所以七皇子不去參軍的可能性很大。可你別忘了,參軍是修行的捷徑,就算七皇子去不了,也未必是你。你下麵的幾位皇子可都看著呢。”

    正則點頭,心中卻不以為然。有蘭淨塵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果然,蘭淨塵道:“神擋殺神,佛擋,我看誰敢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