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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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太子府,蘭淨塵看著道:“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不過這樣也好。以前你總是打打殺殺,現在沒了修為,安靜點也好。”

    正則看著她,白日裏的溫順消失無蹤:“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說完,轉身離開。

    距離年會隻剩下兩天的時間。

    兩天裏,正則接連拜訪朝中大臣。兵部尚書袁信,“神衍天機”二統領冷宿雨,大學士師文忠等。

    年會前他拜訪的最後一人,是“神衍天機”的大統領陌殤。見麵的地點,在宮城最西邊的天心湖。

    神衍天機,大周朝的最高戰力,更是皇室裁決衛隊。

    陌殤是個中年人,喜歡把自己裝進一個長袍中。

    一張石桌,四個石墩,旁邊是天心湖。陌殤對著結了厚厚一層冰的天心湖,閉目養神,似乎不待見正則。

    正則安靜的坐在石墩上,看著眼前寒霧沉浮的天心湖。

    蘭淨塵站在一邊,完全沒有正則的心性。她的眼睛四處遊蕩,將天心湖的景色看得差不多了,才抱怨道:“這裏種的是荷花吧?”

    陌殤看了她一眼,皺眉道:“是。”

    蘭淨塵立刻高興起來:“花沒了還有蓮子,回去做蓮子羹。”

    說著,興高采烈的朝天心湖走去。

    陌殤嘴角抽了抽,沒理她。

    這丫頭的腦袋是怎麽長的?難倒不覺得這裏清雅別致嗎?

    忽然一陣元氣激蕩的氣息隔著天心湖從遠方傳來,天心湖的冰麵一陣陣“哢嚓哢嚓”的聲音擴散,然後轟然破碎。

    蘭淨塵停下腳步,看著滿天散落的冰塊。正則看向陌殤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陌殤則繼續看漫天的寒霧,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

    “寒池藏冰魚,夜雪結廬釣。試問持劍者……”

    嫋嫋的聲音透過漫天雪沫傳來,正則和蘭淨塵投去目光,隻見一道縹緲的身影在湖麵上來回縱橫。一陣陣劍吟宛如清歌,在天心湖上蕩漾開來。

    隻可惜,這身影隨著他浩然的話語在天心湖上傳響,卻在第四句的時候戛然而止,宛如是快要登臨巔峰的雄鷹,就差那最後的振翅一飛,卻刹那無力,從高處跌落下來。

    看著停在湖麵上的身影,陌殤歎息:“他還是沒做出最後一句。”

    正則點頭:“按照他的境界修為,第四句做出來,應該可以破鏡。可惜世間修者萬千,又有幾個能堪破己心,登臨無上?”

    蘭淨塵道:“劍意不夠純粹。心有滯礙,自然不能勇往無前。”

    三人中隻有陌殤知道來人身份,可陌殤聽著正則和蘭淨塵的點評,竟然不覺一點突兀,可見對正則兩人的修為都是極為肯定的。

    武者修煉,生來三境九劫,合成九劫境。

    而來人剛好卡在第五劫萬象境中。所謂萬象,便是蒼生萬物的萬象,唯有堪破諸天萬象,才能明悟己心,尋找到屬於自己的道。

    顯然,來人並沒有得悟,已被萬象所困惑。

    冰塊墜落,寒霧漸消,人影翩然而至。看著陌殤和正則三人,抱拳道:“年年來,年年輸,可年年還要來。陌兄,久違了。”

    陌殤起身回禮:“當世劍修,除了劍宗,數陸兄第一。”

    劍宗傳承不下萬載,不是一個散修出身的陸雲蹤可比。但陸雲蹤能以散修之身修煉到武者第五層之境,也算是資質超絕了。

    蘭淨塵眯著眼睛,目光在陌殤和陸雲蹤身上來回流轉,笑的莫名其妙:劍修第二?自封的吧?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談起劍修,世人隻知劍宗,不知陸雲蹤。”

    說著,陸雲蹤結束談話,將目光投向正則和蘭淨塵。

    他的目光掠過正則,落在蘭淨塵身上,綻放出一抹光亮:“好!”

    扭頭道:“玉清過來。”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清吟,一個身著白袍的年輕人踏水而來。寒風刺骨,白袍獵獵。可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鋒芒畢露。

    “有雨千重落,不是雨歌聲……”

    伴隨著他出場的,也是頗含意境的兩句話。正則聽的仔細,下一刻第三句就傳了過來:“片羽驚鴻過……”

    第三句出來,讓人耳目一新。雨中片羽不墜地,且如驚鴻般穿過,可想而知它的速度和能力。

    正則眯起眼睛,看著來人,等待第四句。可是直到這個少年站在他的麵前,第四句也沒有出現。

    同樣的出場,同樣的缺憾。一對有意思的師徒。

    正則的嘴角流露出彎度。

    玉清的穿著和陸雲蹤大體相似,正則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家夥的資質不在其師之下,可是這成就,恐怕不會超過陸雲蹤。

    形似,神更似,全無一點自己的東西。這玉清崇拜陸雲蹤已經到了骨子裏。

    正則嘴角浮現笑意,一步擋在蘭淨塵身前道:“陸兄,京畿重地,你們如此肆無忌憚,會不會引起誤會?”

    確實如此。大周朝對於天下武者的態度,從來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歸附,自然榮華富貴。拒絕,那就是不死不休。

    玉清傲然道:“我們不是大周百姓,自然不懼。再說了,武者有感而練劍,難不成朝廷也管?”

    正則嘿嘿一笑,一股氣勢油然而生,陡然噴發:“不是大周百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腳下的不是王土,難不成這裏還是宗派領地?你若不是王臣,難不成是宗派餘孽?”

    陌殤的嘴角再次抽了抽:這帽子扣的……

    玉清“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來一句反駁的話,畢竟承認了不行,不承認也不行。他幹脆沉默不語。

    陸雲蹤也沒有接茬。站在陌殤身邊卻絲毫不受其影響,這樣的人物自然不是好相與,沒必要爭這樣一句言辭激烈且不留餘地的話。

    他扭頭,看向陌殤道:“陌兄,我們約定一年一劍,這是第九年。但你也知道,我的境界卡在這裏七年之久,不如今天換個比法。”

    陌殤道:“說。”

    陸雲蹤道:“你當年找我,無非是想我投入軍中,效力朝廷。可你知道劍修之人都是勇往無前、寧折不彎的浪子,所以我拒絕了。但我知道,如果一直守著這份執著,我一生恐怕都不能破境。既然如此,今日這一劍,就讓我們的傳人來一決高下吧。勝了,我自然順利破境,敗了,我就投身朝廷,甘為陌兄差遣。”

    陌殤眼睛一亮,然後又暗淡起來:他沒收徒,何來傳人?

    陌殤剛想婉拒,正則卻道:“陸兄,陌兄沒有傳人你應該是知道的。你現在如此說,未免有故意刁難之嫌。”

    陸雲蹤立刻跳起來道:“小子,我忍你很久了。你這一句陸兄一句陌兄的,誰和你是兄弟了?我倆成名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的吧?”

    正則輕笑道:“三年前,我去剿滅劍宗,可惜失敗了。”

    陸雲蹤一口噎的說不出話來。

    劍宗,天下九大宗派之一,傳承無數歲月,在宗派中排名第三,僅在深淵和九重天之下。

    這樣的地方不說是龍潭虎穴,絕對是刀山火海。從古至今,明麵上的征討隻有一次,那就是正則三年前的那一次。

    正則對著玉清道:“一劍,贏了,你師傅破境。輸了,就在我手下好好當差,有問題嗎?”

    玉清立刻無辜的看著陸雲蹤,陸雲蹤嘴角抽了抽:三年前正則的是實力就不弱於自己,何況是現在?

    陸雲蹤尷尬道:“太子殿下不要搗亂。”

    太子喜歡結交散修武者,說話毫無架子,算是朝中另類。陸雲蹤顯然知道,所以“搗亂”一詞出口,說的很順。

    正則眼睛眯了一下,一下子意識到這個問題,暗暗放在心上,然後道:“要不讓她來?”

    說著,推出蘭淨塵。

    正則說正事的時候,蘭淨塵一般不言語。可該她說話的時候,她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寶劍,鋒芒畢露。

    “一招!”

    蘭淨塵囂張的態度立刻引爆陸雲蹤師徒。不用陸雲蹤交代,玉清已經站了出來,報名出劍:“陸門玉清!”

    蘭淨塵微微點頭:“嗯。”

    連名字都不報?你要不要這麽囂張?

    “清兒,太子殿下能指點你,那是福氣。好好學!”

    那咬牙切齒的“好好學”三個字,聽起來怒氣極深。

    正則和蘭淨塵卻毫不在意:“請!”

    玉清直接跳回天心湖上,一遍遍耍起手中長劍,宛如銀練騰空起舞,寒光四射,看的陌殤等人不住點頭。正則更是一本正經道:“陸兄,年輕一輩中正常點的武者,你家玉清應該有一席之地。”

    陸雲蹤聽著正則的誇獎,卻高興不起來:正常點的?那不正常的呢?忽然想起正則的豐功偉績,一下子明白了:這天下間最不正常的武者,就是太子殿下你啊!

    年僅十六,已經躋身棋運大陸一流高手之境,直追陸雲蹤這一輩武者,甚至隱隱有將陸雲蹤這一輩武者踩在腳下的勢頭。

    和這樣的人生在一個時代,何其悲哀!

    遠處,玉清還在積攢氣勢。一劍劍打出,已不是開始之時能比的了。那漫天雪花飄落,朦朦朧朧,宛如夢境。

    “雪落無影蹤,飄羽亦難尋。借問路行者……”

    這一次,玉清的氣勢已經達到頂峰,不可能隻有三句。但這三句下來,玉清化身雪玉蛟龍,清吟撕裂漫天飛雪,激起千層浪花,向蘭淨塵而來。

    陌殤難得點頭:“陸兄,你倒是找了個好徒弟。”

    陸雲蹤微笑著點頭,對玉清很是滿意。滿意到玉清的進攻快到蘭淨塵身前的時候,才發現她站在那裏,根本沒動。

    陸雲蹤皺眉:“殿下,這位姑娘怎麽了?”

    確實,麵對這一招,就算陸雲蹤硬抗也要拿出真本事,而不是像蘭淨塵這般隨意的站在那裏。莫非是嚇傻了?

    正則更絕,直接跑到遠一點的地方撿了幾塊被卷到岸上的蓮蓬,拿起來朝蘭淨塵獻寶道:“今晚做蓮子羹啊!”

    蘭淨塵還有空回話:“多加糖!”

    聽著兩人還有空聊天,陸雲蹤終於明白蘭淨塵這不是嚇傻了,而是根本沒把這一招放在眼裏。想到這裏,他不僅更加氣憤,等著看兩人的笑話。

    那一邊,玉清的第四句終於喊了出來:“雲劍可生人!”

    陸雲蹤《雲蹤劍法》最後一式,雲劍生人!

    蘭淨塵慢慢抬頭,看著臨身的長劍,左手輕輕探出,捏住玉清的脖子,提了起來。

    “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