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中曲之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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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可還好?”不知男子何時走近了她,若耶反應頗大地跳了起來。
男子見此搖頭一笑,花瓣落了他滿肩,“不怕,我不會如方才那女子傷害你。”
男子雖說笑著,但是眸子裏有的卻隻是陰冷。
若耶略尷尬的同時又有點不寒而栗,她不敢太過正眼看那男子,微微垂下頭,“沒事,不過她沒有傷害我。”
“哦。”男子像是來了興致,挑眉笑道,“她的都到你脖子那裏了,你卻還這般為她說話,姑娘倒是大度。”
若耶倒也不是大度,隻是那是一種感覺。或許是帶點一廂情願,她就覺得那女子不會傷害她,哪怕她在散靈狐魂魄時是那般利落狠唳。
靈狐!糟了!若耶如夢初醒,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一個天大麻煩。
靈狐的魂散了,那她到時候該怎麽交差。
這可是她第一次獨自接魂魄啊,酆都城都還沒進魂就被人散了,白璃對她一定會失望透頂的。
“怎麽?遇見麻煩了。”
若耶並不知男子的身份,對他到底抱有一絲保留,並未打算將所有事和盤托出,忙著搖頭,“沒沒事,隻是我”
“靈狐的魂被散了,你不好交代是麽?”男子卻是搶先一步閉了若耶的嘴。
若耶怔住了,一臉的不可思議。男子卻接著道,“你受妖女迷惑情有可原,大可如實稟告,料想不會有人為難你。”
麵前的男子似乎是知道若耶的身份,而且這通身的氣派不像是個簡單人,“你是甚麽人?”
“偌大一個天地,你我得以相見。在下勉強可算為姑娘的有緣人。”
若耶抬眼稍稍觀察他了片刻,實看不透男子的高深莫測,腦子裏又忽然想起那女子,想起那雙眼睛深處所想隱藏的淒涼。
既然女子對他的出現有些忌憚,想必他多少了解她,“那方才的姑娘”
男子偏了目光,“她說她叫紫薇,生活在姑媱山。偶爾會來桃都住上幾日,賞一賞桃花。”
“她似乎想要我和她走。”
男子聽此哼了一句,“不過是因你身上的戾氣有助於她修行,你資曆尚淺看不出花容月貌下的醜惡,要知道長得好看的,不一定全是好人。”他對上她的眼睛,“那隻靈狐好歹有些修為,所以寧可殊死一搏也不願與她去,畢竟有些事可比魂散要恐怖許多。”
若耶被他一雙奇冷無比的眼睛盯得寒毛卓立,她移開自己的眼睛,理了理早已淩亂不堪的心緒,“謝謝你。”
男子略略看了她片刻,收回自己的目光,從身後的侍從拿過一把極為精致的短劍。劍身長約十寸,劍鞘鑲有雌黃、空青二色采玉,劍首係著一株用玗琪紅玉串成的劍穗。
男子的目光落在劍身片刻,硬冷的聲音明明不存在任何情感,卻硬是要說出一句關切的話語,“冥界不比在陽間,留個心眼才好。”話音才落,便將的那把短劍放在了若耶。
近看,劍鞘上的采玉晶瑩剔透,幾乎看不見任何雜質,燈光之下流光溢彩,絢麗奪目異常。
麵對如此不菲之物,若耶實難接受,連忙將短劍還回去,道:“今日與大人乃初見,這物件又實在太過昂貴,小人斷不能接受。”
然而男子根本就不打算將劍收回去,揮袖招來了停在不遠處的一匹白色駿馬。
那駿馬形狀雖和普通的馬無異,卻高大異常,而且頭上長著一隻角,修長健碩的四肢下生著虎爪,通體的白色之下留著的竟是一條黑色尾巴。
它高高仰著頭,一副心高氣傲的姿態,步伐輕靈優雅。隨著它的靠近,好似一大片烏雲直逼若耶,嚇得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男子再未將視線落在她身上,隻輕輕拍了拍那匹白色駿馬的頭,一個旋身輕鬆上鞍,隻留得一句,“不在危急時刻劍斷不可出鞘,否則殺敵未成反傷自身,得不償失。”
隨著白馬一聲擂鼓般的嘶鳴,男子便似一陣風消失在這片殷紅天地的深處。
若耶呆在原地,眼睛一直盯著男子消失的方向愣愣出神。她緊緊拽著短劍,對男子的大方饋贈實是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這把劍於自身究竟是利是弊,翻來覆去想了許久,最後也隻能用“既得之則安之”來安慰自己。
兜兜轉轉大半夜,到酆都已經是翌日的平旦時分。
白璃老早就在酆都城門口等著她了,十分尷尬地朝著他笑了一下,之後便扭扭捏捏咬出幾個字來,“靈狐,沒了。”
白璃沒有多少驚訝,似乎像是早有所料般點了點頭,“跟我說說,路上發生了甚麽。”
若耶將在桃都所見所遇一字不漏地都告訴了白璃,甚麽花下魅影,靈狐魂散,白色駿馬,黑衣男子等等,一路講下來直覺口幹舌燥。
白璃間並沒有打斷,待她一氣講完,才略有所思般摸著下巴:“且不論那紫薇究竟是何人,至於你所說那匹馬,毛色為白尾巴卻是黑色的,頭上一隻角,老虎的爪子。”他蹙著眉頭,好久才憋出下一句來,“八成是曲山的駁。”
“駁?是馬的一種的麽?”雖說她從未騎過馬,可好歹也見過別人家騎。一次緣巧合甚至還有幸見過一匹汗血寶馬。
可再怎麽珍貴的寶馬,和駁那高貴氣質一比,無疑是相形見絀得緊。換言之,兩者壓根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駁不是馬,是曲山上的一種異獸,隻是樣子長得像馬了些。別看它長得白白淨淨的,它可是能吞下老虎和豹子。”白璃解釋著,“有許多人會選擇它作為坐騎,桃都能人眾多,所以隻憑這點我也不能確認那黑衣男子的身份。”
白璃想了想,又道,“對了,把那把短劍給我看看。”
他接過短劍,將劍出鞘,劍體通直,卻一如反常呈朱紅色,劍身布滿赤焰暗紋,渾體紅光茫茫,給人以熊熊烈火的感覺。
似乎白璃也是第一次見著這般模樣的劍,隻見他的眉頭越皺越緊,伸出右去觸摸下劍身,卻不料還未觸及就被劍氣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直淌。
白璃見狀趕忙收鞘,左緊緊按著傷口,一臉的震驚,“這劍未免太厲害了些。”
若耶也對短劍的厲害驚愕不已,從白璃穩穩接過短劍,再觀察了下他的傷勢,發現隻是傷口有些深,其他倒也不是很嚴重,血卻是一時半會兒止不住了。
麵對此情此景,她終是明白了黑衣男子臨走之前留下的囑咐。這劍如此的厲害,實有可能敵未殺成她自己就要魂散劍下了。
靈狐一事雖責任在若耶,可羅酆鬼帝姑且念在她是第一次,所以也沒為難她。而白璃卻是後怕極了,此後極力避免若耶再去桃都。
畢竟桃都除了是鬼城之外,因其一年四季桃花盛開,也讓它成了冥界的旅遊勝地,各路妖魔鬼怪都會去那賞花。
她身上戾氣那麽重,那些個妖魔鬼怪個個兒巴不得吞了她來提升自己的修為。上次是她因運氣好有貴人相助,可下一次保不準就再也見不著她了。
在白璃過分的保護下,若耶幾乎都不用再去接魂魄了。
名字紅一個,就被白璃否定一個,說甚麽浮玉山有彘,食人;基山有猼訑,一種極為凶惡的怪獸。
這樣一個個地被否定,弄到後來,索性就把她徹底閑置在了家。她無所事事,隻能拿那些書籍打發時間。
甚麽《異獸章》、《玉石錄》的看了數十本,倒也開闊了視野,知曉了許多她先前連聽都未曾聽過的奇聞異事。
在那許多本書,最令她感興趣的卻是一本叫做《百鬼夜話》的雜書。
這本書裏記錄的是冥界一些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的鬼,並且名聲還都十分響當當。
他們生前身份不一,多以妖魔為主,也有幾個為數不多犯了天規的神仙。
不過生前是神仙,地位也不一樣了些。住的是豪宅,享的是冥神待遇。除了永不見天日外,其餘和做神仙時沒甚麽區別。
他們大部分深居簡出,不大露麵,所以書裏盡是些“據說”,“似乎”等模糊字眼,也不好全作數。
至於那些妖魔就可怕了,生前凶惡死後凶殘。他們妖法強大,地獄裏的刑罰根本奈何不了他們。隻不過冥界有五方鬼帝看守,再加上酆都大帝這樣的神在那,雖滅不了他們,倒也死死困住了他們。
雖然書裏記載的每一個都特別厲害,隻不過是一個,卻令若耶印象深刻。
那便是《百鬼夜話》首卷,上古魔神銀靈子。
“亮魔獸者,上古魔神也。世為夜君,年數萬歲,號曰遁神,名銀靈子,有夜光身。善幻咒,守禦東夷。於涿鹿之戰(1)大敗,退守泰山以東。後誤入神荼、鬱壘之陣,墜落地府,受苦無間,永世不得超生。其眉目若畫,笑靨似花。性善。”
關於一係列對他身份的描述,若耶身為一個凡人也不懂其厲害,隻特別注意到了最後兩個字,性善。
她想不明白,為甚麽一個生性善良之人要墜落地府受這無間苦楚,地獄不應該最是恩怨分明的地方麽?難道隻是因為他是魔族之人就該遭受這永世不得輪回?
思來想去也著實想不清楚,便將書放在了一旁,熄燈睡去,隻不過心底卻將一件事暗暗紮根。
如書所提,銀靈子被困永不超生,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就存在於冥界一角。
在意識模糊之前她便已決定,日後定要去尋一尋他,看看他究竟是何模樣,是否真如書一般,眉目如畫。
還有就是,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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