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外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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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酆都大帝行事,不行則已,一行便是改天換地。一連兩方鬼帝被罷職,鬧得酆都城裏鬼心慌慌,風口浪尖上,外界之人紛紛逃離鬼蜮,冥界出現了空前荒涼的景象。

    羅酆鬼帝從照君那接到冥喻,責令他與嵇康於日內,奔赴輪回投入人道,誤時嚴懲。也不知道是否因受打擊太大,羅酆鬼帝在喝孟婆湯時,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要說此刻誰最為感傷,怕是非屬白璃不可。玄澤差人給他送信,白璃接到消息便往酆都趕。起初他寧死不信,直到羅酆鬼帝出示冥喻,他蹦躂的心才徹底被石化。

    忘川水白花似舊,橋上舊人,卻是另一番桑海桑田。

    羅酆鬼帝麵上帶著微笑,需要拄著拐杖的身子出賣了他的強顏歡笑。之前一直認為,羅酆鬼帝是長著貓臉蛋的老虎。隻要不威脅到他,他就會表現出貓的柔順,隱藏虎的烈性。一旦觸及他的利益,便立馬變臉,露出虎爪與獠牙將人撕碎,毫不留情。

    雖說不能與頂頭上司撕破臉麵,好歹也去哭上幾句,說不定就把照君的心給哭軟了呢?

    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不僅十分爽快地退位,竟還盡心盡力將後事安排。聽見白璃抱怨照君恣意妄為,他還嚴肅指正,這更讓人匪夷所思。

    “鬼帝大人,經此一去,便要形同陌路。就算日後冥界相逢,也不過擦肩的緣分。您多保重。”

    羅酆鬼帝拍了拍白璃的肩,語重心長,“你也要多保重,我不在了,做事更要收斂些,不要過頭落人把柄。”

    白璃點點頭,輕歎了一聲將視線遠放。

    若耶也上去話別,正為自己的無能而窩囊,羅酆鬼帝忽然說道:“你們都走遠些,我有些話要單獨與若耶說。”

    白璃等人都下了橋,橋上隻剩兩個單薄的身影。水聲轟隆,蓋過了周邊一切。

    “大人,你要與我說甚麽?”

    羅酆鬼帝想了想,輕聲說道:“原本想將事情都查清楚,隻不過現在我是沒會再查下去了。”他停了停,目光炯炯,形似鋒芒,“日後桃都稍有風吹草動,事無大小都得稟告北帝君。”

    若耶一頭霧水地看向羅酆鬼帝,想刨根問底。他卻是擺擺,“我能為冥界做的,也就到此為止了。冥界日後會如何,就看造化。”說此他笑出了聲,“許是我杞人憂天,有他在還有甚麽可怕?”

    短短日,羅酆鬼帝便蒼老許多,雙眼沒了銳氣,那一小撮山羊胡子也盡染秋霜。嵇康更是潦倒,需得要人攙扶才能勉強過橋。

    若耶緊握的雙微微一抬,沉痛道:“大人,您再等等,我去找北帝君,求他網開一麵。”

    “哎”羅酆鬼帝閉上眼,深沉地搖搖頭,“你應該多看看書。”

    同樣的一句話,連字麵上都沒有任何變動,若耶已經從他嘴裏聽到次。她不明白,每次一提及北帝君,羅酆鬼帝總是含糊其辭,草木皆兵到不敢多說一字,生怕天上劈下雷劫。

    “我算計了數百年,千辛萬苦爬上鬼帝之位,隻是再怎麽也不該算計到祖宗頭上。果然高處不勝寒啊。”羅酆鬼帝一連歎上氣,拄著拐杖往就往橋那頭走去。

    送走了鬼帝,大家的情緒卻一直處於低迷,冥界的天在這樣的氣氛壓迫下,仿佛變得更為昏暗,就連白天都一刻離不了燈籠。

    一下子發生了這麽多事,若耶也沒心思再去找回魂的方法,就這樣渾渾不知過了幾日,陰冥死氣沉沉的天,被一道天外祥光重新帶來了活力。

    那道祥光劈開酆都雲霧的時候,若耶並未在場。隻是聽旁人說,那是一條巨大的雙翼飛龍。飛龍乘雲而舉,嘯以風生。龍背上站著一位白衣仙人,青絲如雲,長袍飄逸。

    隻要走在街上,若耶總能看見幾個鬼女,在屍白的臉上描眉塗脂,對著銅鏡左看右看,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其一個畫皮鬼說道:“你們說棠樓的仙人看到我這模樣,會喜歡上我麽?”

    “呦,仙人為何要喜歡你呀?一條到晚就知道藏在人皮底下,誰知道皮下麵孔是多麽恐怖。”另一個青麵鬼接話。

    “哼,你不過是在妒忌我的美貌,我是不會花那力氣,去與醜人計較。”

    鬼女一人一句,誰也不肯讓對方占口頭便宜。若耶一邊聽她們說,一邊回想棠樓的方位。酆都雖說不大也絕不算小,一共五條街,每條街連接各方鬼城,而棠樓是在陀羅州的頭街,酆都城裏唯一一座玉宇瓊樓。

    之前白璃一直不肯讓若耶去陀羅州接魂,問他原因,他也不說,隻嚇唬她陀羅州是地獄之府,比奈河恐怖。奈河可是若耶軟肋,加之她膽子又小,經他一嚇,就連頭街都不敢去。

    黃昏之隙,太陰宮裏意外地傳出說話聲,一個聲音凜如寒冰,是照君無疑。另一個則句句曲折,實有一種婆媽的調調,若耶對於他的身份也大致有個明白。

    推門進去,泰山神正站在書桌旁,雙遞著一本折子進言,“六界之上,眇眇大羅,上無色根,雲層蛾峨。大羅之境,無複真宰,惟大梵之炁,包羅諸天。”

    “你想說甚麽?”照君很不耐煩。

    “大羅天清淨光明,虛白朗耀,杳杳冥冥,內外無事。而幽冥之地,含冤蓄憤,妖魔惡心,眾目昭彰。帝尊身處此等黑風鬼蜮,酆都與陀羅州,斷不可無人管製。”

    若耶這時走了過去,擋在了泰山神和照君間搗鼓茗器。泰山神往往右移了小步,接著說道:“小神尋遍冥界,挑選了幾個日夜,總算選出了能夠擔任鬼帝的人選。”他將折子往書桌上一放,“還請帝尊過目。”

    照君神色冷淡地拿起折子,隨意看了幾眼就扔回桌上。見他沒了下,泰山神再鼓作氣,大義凜然道:“孟山是天帝敕封酆都元帥,此人信而四時,既孝且信,小神認為若是他擔任酆都鬼帝,再怎麽也不會似楊雲那般恃寵而驕,罔顧紀法。還有十太保的楊彪,為人時便公正嚴明,擔任陰帥這百年間,從未行差踏錯,在冥界口碑甚好。陀羅州冥風不正,妖風獵獵,正需一位殺伐決斷,無所畏懼之人去震懾種種居心叵測的孽障。”

    “我知道了,你下去罷。”

    “帝尊。”泰山神往前一步道:“現在的冥界,早已不是當年您所見模樣。小神之前去到陀羅州,桃都若是妖城,那裏便是魔都。倉葭的聲音,囂張而不絕於耳。”

    照君身子往前一傾,冷道:“我知道了,你下去。”

    金虹氏難得一見的慷慨悲歌,也隻有在誅魔伐妖一事。雖說他有幾派法,可到底不會棄了仙的身份,麵對妖魔橫行,恨不得拿著他的寶劍銀槍,親自上陣屠魔殺妖。

    要說神和仙的覺悟差已經猶如鴻溝,就更別提帝尊與府君之間的代溝。後者自危,聽見那人名字,譬如身陷湯海雷池。而於前者,那位天界公認的宿敵,不過是隻漏網之魚。

    泰山神的臉色鐵青,行了禮走到太陰宮門口又歎道:“帝君來了,就在陀羅州。”

    待金虹氏離開,照君突然陷入好長一段沉默,眼見茶水就要涼了,若耶清了清嗓子,說道:“北帝君,這茶再不喝就涼了。”

    照君伸出,指尖剛碰到茶盞,就又收了回去。他說道:“你即刻去一趟陀羅州。”

    聽他說起陀羅州,若耶就想到了泰山神口的帝君,很想當然地與白衣仙人掛鉤,於是便殷勤道:“您是想要讓我將仙人接過來?”

    “不是。”

    意外的否定倒是讓她糊塗了,她撓撓腦袋問道:“那您想要我去做甚麽?”

    照君靜默地望著她半晌,穩穩道:“去把他趕走。”

    “啊!”若耶驚呼,“他可是天上的仙人啊,我、我不敢。”

    語畢,若耶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要說棠樓那位是仙人,眼前的這位又何嚐不是。冥界尊神有令,倘若她不從,怕是要和這個世界道離別了。

    趁照君表情還緩和,她當即改口道:“北帝君,您千萬別誤會,不是我不敢,隻不過我是鬼差,他是仙人,這不合適啊。”

    “那就換個合適的身份再去。”照君拿出一枚黑玉,篆體印刻“央陀羅”。他將印章推到若耶麵前,道:“此刻起,你便是央鬼帝,陀羅州的一切由你說了算,想趕誰走就趕誰走。”

    她兩眼呆滯地盯著那枚鬼帝印,一時還不能緩過神來,“北帝君,您可有在說笑?”

    “沒有。”

    毫無拖泥帶水的回答,她晃晃腦袋,抬起頭看向照君。窗外下著雨,紫薇紅,闕汐香,茶意正濃。

    她明白照君做事向來不循常理,可無理之又總會隱有真諦,這一次也絕對不例外。她欲拒還迎地伸出右,深知天上掉下的餡餅會噎死人,猶疑再後,到底還是把鬼帝印給拿下了。

    畢竟誰還沒個官爺夢?

    鬼帝印像是對她有了反應,黑玉周身泛起紅光,若耶掌心驟然而生一股灼燒感,待紅光褪散,鬼帝印在她心留下了道水紋印記。

    若耶抬著,有些慌張,“北帝君,我心多了東西。”

    照君道:“那是忘川印記,原本不該出現,隻不過你戾氣太重,為了壓製,鬼帝印隻能強行將其顯現,日後它自會褪去。”

    “那褪去之後,我的戾氣是不是都會沒了?”

    “不會。會比此刻多出一倍。”

    戾氣多出一倍,那不正是意味著她留在冥界的時間也多出了一倍。她將鬼帝印放回桌上,滿麵驚恐才想拒絕,就聽照君說道:“你不必急著把它還給我,給你天時間把人趕走,夠了麽?”

    若耶怔了怔,問道:“您是說天後我再把鬼帝印還給您?”

    “那得看他。”

    若耶算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這個鬼帝隻不過是暫時的,並且伴有風險在身。假如她不能在日之內讓仙人走人,她就得再當日鬼帝,而這天的代價便是戾氣成倍暴增。

    若是按這速度增上去,她想輪回,豈不要等奈何橋斷,忘川河幹!

    若耶緊繃著眼皮,很尷尬地笑了笑,道:“說服仙人離開,日應該夠了罷?”

    照君扶額,突然嗬笑一聲道:“他不要臉的很,我也說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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