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整頓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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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照君不肯放開,終於脫身的泰山神走到他身邊,十分嫌棄地掃了幾眼底下那群妖怪,歎道:“帝尊,這些妖孽不識相,說這半天也沒用。”
照君倒上一杯酒,淺淺喝了一口,他說道:“桑蠖螻蟻,蛆皮之類。”
泰山神想了會兒,道:“是否要將門禁一事,稍稍放遲?畢竟總那麽鬧下去,萬一傳到上麵,確是不大好”他抬頭去看了看照君的反應,總歸不大有底氣,就沒有將話繼續說下去。
照君忽然輕笑一聲,道:“不要。”
泰山神急道:“可是冥界有著六界共存的規矩,就算”
照君打斷他,“你是在與我講規矩?”
泰山神停滯片刻,“小神不敢。”他偏過腦袋再次將視線投往下方,許久才惴惴不安道:“隻是擔心,這些妖魔早就在等這樣的時。”
照君看了他一眼,而後往前邁了步,說道:“是誰要和我說道理?”
妖愛熱鬧是天性,要是一日裏不與人吵上幾句,就會全身骨頭酸。之前鬧得天翻地覆,此刻他們要找的酆都大帝就在眼前,竟沒有一人敢出來與他麵對麵。
也難怪,這幫不過是一群狐假虎威的小妖精,沒見過世麵。而狐是蛇王的兒子,對於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不可以得罪,多少有點心得。
隻不過無巧不成書,他偏偏是那個最得寵的小兒子。自小的溺愛,令他再不識青天高,不曉黃地厚。
盡管他也害怕,卻始終敵不過他這張擦粉麵子。於是乎,一隻不怕死的出頭狐狸,由此誕生。
“是我。”他抬頭對上了照君的眼睛,不過片刻就有些後悔了。
狐狸語未泯,照君指間的酒杯飛落,正擊狐天靈。一道金光閃過,隻見另一個狐從他肉身飛出,被神力所困浮在半空。
狐的元神與肉身被刹那分離,速度之快,段之絕,嚇得所有妖當場麵目扭曲。當他們還未從這個打擊完全反應過來,照君就又做了件可怕的事。
他從幽鸞燈提取一縷鬼火,輕抖指,那碧幽幽的鬼火就筆直地往狐肉身飛去。
狐在空猛瞪雙腿,睜著圓溜溜的狐狸眼喊道:“不要燒我肉身”
鬼火並沒有因狐的嘶喊而放慢步履,火焰觸及貂裘,正如燎原烈火,勢不可擋。頓時,向來隻聞桃花香的桃都,此刻空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糊。
狐目光呆滯地盯著地上被烈火焚燒的肉身,就在前一刻,他還並未放棄掙紮,隻是當照君的眼睛,突然投向了他的元神,毀天滅地的恐懼,使他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不要不要”
照君緩緩抬起右,掌間有藍光升起,眉眼間閃動著令人窒息的冷厲狠絕。桃雨飛揚,紛紛擦過他的肩頭,卻被神力震得粉碎。
狐用力搖頭,一雙用來勾引人的眼睛,此時竟流下淚來,“求求你,不要殺我”
他的哭聲怨憤而無助,在妖默花靜的桃都裏蕩漾,哀音裂耳。他看著他們,在灰飛煙滅的邊緣尋求最後的希望。他自問往日待他們不薄,然而樹倒猢猻散,再多的不甘也隻化作幾滴血淚。
終於,一把由神力而鑄的利劍刺穿了他的元神,魂魄盡散,徹底從六界消失。
狐大概怎麽都不會想到,不可一世如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竟是求饒。
躲在遠處的若耶,目睹了那一切,雙腳不由地往後踉蹌了幾步。
她看往樓閣,望著那個水墨色身影。他的袍子在晚風抖動,黑色長發如霧柳飛舞。哪怕此刻他眼睛裏燃燒著火焰,也融化不了他的一絲冰冷。
世人皆道妖魔殘忍,可他的狠辣,卻讓妖魔都望而卻步。
她隻是想不明白,現在的他到底是因為神的身份,不得不偽裝出冷血,還是他
原本便是如此。
想到這,照君像有所察覺般抬起頭看向她這裏,若耶卻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抹在黑夜寒光,冷漠的令她害怕。正當她心慌意亂,不知道該用甚麽樣的心態去麵對他,色淡如水的視線便從她身上離開落到了眾妖身上。
眾妖齊刷刷地下跪,頭抵著地麵無人敢出一口大氣。
“我不喜歡聽別人講道理。”這一句話雖是對眾妖在講,照君卻是看著泰山神。
泰山神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細汗,麵上諾諾連聲,心叫苦連連。百鬼事件尚未解決,又出來一波恣意滅妖。這下可好,通明殿這盞茶,他是喝定了。
照君下樓,繞過眾妖邁步離開。狐的肉身仍舊被鬼火糾纏,火星迸濺,至死不休。若耶望著那團火焰,滿城落花雨,熱烈的讓人心酸。
她那樣同情狐,卻自始至終沒有過為他出麵的想法。冥界不比人間,要更為的險惡複雜,稍不留神便是魂飛魄散。她不敢賭,也賭不起。
她此刻真正要做的,就是好好保住自己的魂魄,奔赴日後一個又一個的輪回。
她現在就怕一事,自己倘若一不小心惹怒照君,會不會淪落到與狐一個下場。想到這,她的後背心泛起一陣麻意。
若耶越想越害怕,抬頭眺望墨黑色背影,恰巧照君也轉過頭來,在妖群觀望了片刻,像是在找尋甚麽人,目光最終停在了她身上。
照君有時也會頭疼,她明明早就看見了他,卻總像個傻瓜,非得要讓他提醒才會懂得反應,“還不過來!”
他身後的綠野清明,桃花灼灼,半側的臉,卻是意外微茫。花瓣繞上他的青絲,如同桃花落了水墨畫,被賦予重生,千朵漸次開。
也不知是不是被鬼附身,那短暫的對視,分明沒有絲毫感情,若耶卻能在他的眼神裏感受到,自己是與別人不一樣的存在。盡管微不足道,也足令她拋開一切顧忌,墮魔似的跟了上去。
另一方麵,鬱壘與神荼身為桃都鬼帝,卻尋了個身體抱恙溜之大吉,此刻正窩在一家小酒館,二人神色皆慵懶怠惰。台上正演著東海黃公,當黃公被白虎咬死,外麵的好戲也達到了**。
神荼拿著一柄折扇在心敲了敲,酒色微醺,“他殺了這隻狐狸,蛇王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鬱壘夾起一塊栗子糕,咬下一角搖頭說道:“要是換作別人,確實不會。隻是這次殺他兒子的是他,他不敢。”
神荼聽完,兩條眉毛往間擠了擠,“原以為他壞了規矩,我們的會就到了。沒想到還是差那麽一點。”
“當年玉虛降服魔王與六洞鬼兵,製下魔黑律靈書,自那時起冥界所有事宜都得按照黑律書來執行。他壞規矩等同於改規矩,並不傷大雅。會日後自會是有,再者我們要的會,蛇王給不了。”鬱壘笑了笑,轉過頭看向窗外。株堤麵,幾樹橋邊,落清波十裏紅,花蕩輕綿,“哎,十月朝快到了,桃都怕是不會似往年熱鬧了。”
幽冥鬼夜,魂歸橋寂寞。兩岸花如血,風吹荷燈落。
原以為照君會直接回羅酆山,卻不想竟來到了忘川河岸,奈何橋邊。
這幾天忘川河上陸續飄來荷花燈,乍一眼望去就像是流星劃落冥間,忘川星海給昏暗的陰冥,帶來鬼前一亮的明媚。
黃泉的彼岸花此刻已蔓延了忘川兩岸,花朵炫燦緋紅,遠遠看過去冥界的天空都如它一般血色。
今日奈何橋上,站著許多幽魂,都心平氣和地排隊等領孟婆湯。橋的一頭,架著一個口大鍋,左右兩旁各有一個女子。一不停地個往火堆裏添加幹柴,另一個則拿著蒲扇,時不時地往火堆扇那麽幾下。
照君對著忘川站了許久,接連幾個幽魂飲下孟婆湯,走過奈何橋。橋頭有位老者,身長尺八寸,樣貌清俊,衣著也極為考究。是一件繡有雲紋的黃黑長袍,腰間墜白玉,垂下淺綠色羅纓。
老者原本就要喝湯,抬眼看見了河對岸的照君,驚愣過後急忙小跑過來,行禮道:“見過北帝君。”
照君低垂著眉眼,打量問道:“你是誰?”
“小人嵇康,是陀羅州鬼帝。”
照君瞥了眼河上紅橋,“你也要去投胎?”
嵇康聽此問,莫名感到迷糊,“小人之前提交過申請,並且已下了批,北帝君您可是忘了?”
照君沒接話,收回視線再次投向忘川,氣氛到了這個時候,變得有些尷尬。
因為這事並不是他忘了,而是他壓根不知道。
央鬼帝嵇康是個樂癡,鍾愛音樂簡直到了鬼神共憤的地步。他憑感覺預知了近幾年人間會有絕曲出世,於是打算再做回人,拜托羅酆鬼帝代他向照君求情,好放他幾鬼年假去上麵走一趟。
其實冥界有規定:諸法官受任鬼都,掌天曹重任,其權不輕,不得無端離職,令鬼界哄亂。犯者所司去職落名,重返輪回,永失仙身。
然而鬼帝羅酆鬼帝顧念平日私交,很大方地拍案做主了。一是鬼帝入凡塵並不是沒有先例,畢竟過了千年,當初的規矩或多或少成了擺設。
再者照君全一位甩掌櫃,也許都不知道冥界有幾個鬼帝。等幾鬼年一過,嵇康從上麵下來,就算事後要追究,也不痛不癢。
若耶很擔心羅酆鬼帝回來的下場,實不忍心看到白發蒼蒼的鬼帝,跪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模樣。她想說些甚麽,可羅酆鬼帝在批上戳印的時候,她就在現場。此刻辯解,極有可能會被連坐。
嵇康的鬼童朝他招了招,示意湯快涼了,讓他趕緊過去。嵇康才要辭別,照君卻道:“你再等幾天,楊雲回來你倆一並去到上麵。輪回無盡,有熟人相伴,想是路上不會寂寞。
聽完照君的話,嵇康剛開始還沒明白深刻,直直過了一刻鍾,才右捂著心口,兩眼一閉暈死過去。
可憐他央鬼帝,被人摘了烏紗還得保持微笑。畢竟為人才幾年,兩腿一蹬不還得回到冥界。倘若此時使性子甩臉子,怕是要做千年的孤魂野鬼了。那時候無常追著打,妖魔殺著玩,這場景光想想就刺激。
暈倒的嵇康被鬼童抬走,若耶看向照君,準備為兩位老人家求情,隻是欲言之語千千萬萬,真正敢說出口的沒幾字,“北帝君,能不能罰輕點?”
照君低下頭,反問一句,“你也想去?”
“不想,不想。”若耶使勁搖了搖腦袋,連一方鬼帝回來也隻能做人,她回來不就成狐了。
順著忘川往回走,若耶還是頭一回知道,沿河岸一路走到盡頭,再過一個關卡,就能回到羅酆山。
關卡是座黑木牌樓,近樓的欄心板鐫有玄武的圖案,梢間橫坊各刻朵鬥拱,摟刻通明,下有高浮雕窫窳啃首紋飾的月梁。夾杆石包住的柱子,紅雲繚繞,陰氣籠罩,有幾位陰差正持紅色板斧,幽黑空洞的眼睛像是沒有瞳孔。
之前一直好奇,陰間裏的牛頭馬麵究竟守在何處。如今看著這一排排的人身動物腦袋,若耶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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