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滄瀾往事

    程昔並不知道孫大城這三個字在雪國意味著什麽，看著老人那花白散亂的頭發，坐在輪椅上的身軀，以及那看起來極其明亮的雙眼，恭敬地行了一禮，老人微微頷首，看著程昔不知為何流露出滿意的表情。

    程昔有些疑惑。

    孫大城喃喃道：“照你所說這漫天繁星都是一個個世界，看那些星辰的明亮程度，怕是每個都比滄瀾星大啊。”

    程昔有些不忍心告訴老人那些閃爍的星至少都是一顆巨大的恒星，不是滄瀾星可以比的，隻是抬起頭淡淡道：“也許吧。”

    孫大城仰頭看著那些並不真切的星辰，緩緩道：“很小的時候我就很喜歡在雪間飛行，躺在雪地裏看著星空，就那樣靜靜地看著，能看很久很久，那時候我就在想天上的這些星辰都是什麽東西呢，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有皇宮裏的人抓我回去，說是我的行為有傷大雅。”老人搖頭一笑，“說起來我始終沒能搞懂什麽是大雅，皇城裏那些身著高貴戴著寶劍的人就是雅，星雪賭坊裏那些隻能拿一塊靈石賭一賭的人就是庸俗嗎？”

    程昔有些納悶，孫大城對程昔一笑，道：“今日一見你不知為何突然有種想要一訴衷腸的感覺，你就當聽一個老家夥講的無聊故事吧。”

    程昔淡然一笑，順勢坐在了地上，做出一副傾聽的姿態，然後發覺地上並不是很涼，又躺了下去，仰望著漫天繁星的天穹，老人似乎很是欣賞程昔的行為，笑著點了點頭。

    “每次看到你這樣的年輕人的時候我都會很羨慕，因為你們年輕，有時間，有精力，有無限的可能，無論是在生命曆程中還是在修道路上，隻要在朝前走，那總會進步的。”

    “那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很大，好像永遠也走不到頭，於是就經常想辦法朝天空飛去。這個念頭在我的兩個哥哥死去之後才漸漸消失，記得那時候我很疑惑，老是問身邊的人‘不是說我們是皇族嗎，為什麽會這樣？’我還記得那些侍衛和宮女畏怯的眼神和身影，再到後來我的母後含淚生生地折斷了我的翅膀和雙腿，我顫抖著說不出話，口中全是血沫，那時我第一次感覺到，活著是一件多麽不容易的事。”

    “可是很奇怪，就算是這樣，我居然最終成為了雪國的皇。”說道這裏，老人眼中流露出追憶的神色，程昔扭過頭抬眼看了一眼老人，遠處大光頭男子雙手抱胸看著這一幕，覺得好生無趣，就坐在了地上看著天穹不知嘀咕著什麽。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就算是皇族，我們竟沒有過多的權利，甚至隻有一個廢物，才能當上雪國的皇。”

    “再後來一些，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大到無法想象的世界，可是我連這個世界都沒能走遍，沒能好好地看一下，外麵的世界隨便來一個人，就比滄瀾星上的人都厲害，所以他們成為了這個世界真正的主人。”

    “我們每年上貢靈石時空石，各種各樣的靈藥寶物，甚至連皇城都在那詩樂質來了之後覆蓋上了一層陣法，再也感受不到一絲自由的冰雪氣息。”

    老人抬起頭，看著那星辰，神色冷漠。

    老人神色漸漸緩和下來，看著程昔，笑問道：“你說這樣算是什麽？什麽都掌控不了，生活甚至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是，那我們這些活在其他的天之下的生靈，又算是什麽呢？”

    程昔突然有了一種和黑土躺在那荒原的草地之上看夜晚星星的感覺，他將雙手放在腦後，舒服地躺著，眼眸中像是倒映著漫天繁星，腦海中出現了靈天和他說過的某些話，想了片刻後喃喃，“大概眾生皆苦吧。”

    孫大城沒有注意到程昔眼中的異象，隻是搖搖頭，“想必你在賭坊的時候也知道了賭坊的規矩。”程昔“嗯”了一聲，孫大城繼續道：“後來皇族終於將這個世界的一些秘密交給了我，我才知道了原來當生靈修煉到結丹期之後就會‘飛升’，這個世界能夠承受的最高修為就是築基期大圓滿，若是修為在這之上的生靈強行進入，便會遭到蒼穹規則的反噬，於是我們在很久之前就在暗中進行一個計劃。”

    程昔驀然間睜大眼睛，孫大城麵帶笑意看著程昔，“其實啊，一千年前那些人還沒來的時候，滄瀾星還沒有現在這麽多規矩，那仙界的聖女大概也和你說過，北方的冰國和雪國其實原本是一個國度，也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國度。”

    程昔緩緩坐正了身子，“我雖然沒去過外麵，但在這千年之間我們並不是什麽都沒有做，其實我是知道外麵的世界是多麽可怕的，北方冰國的鐵頭隻是仙界一個宗門煉器宗的弟子，雪國的詩樂質是那火凰族附屬一個火雀族的族人，鐵頭待在滄瀾星已經將近五百年了，詩樂質堪堪一百五十年，兩人皆是從結丹期墜境到築基大圓滿來到滄瀾星，單憑這一點，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我們竟是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千年之前仙界勢力持續擴張，這個小小的滄瀾星啊，煉器宗和火凰族派了幾個人就收服了，你是從荒神山脈來的，你也知道那些生靈的脾氣，怎麽可能乖乖被收服，唉……”老人重重歎了一口氣，程昔明顯感覺到老人的神色疲憊了許多。

    “那些剩下的生靈不願再待在被生生分隔成兩個的地方，紛紛南下，在那荒神山脈待了下來，原本荒神山脈還沒有現在那麽巨大和遼闊，為了更加遠離那些討厭的家夥，那些生靈就聚土造山，一點一點，一年一年，竟是在這千年之內造就了一個龐大的山脈。”

    程昔想起來在荒神山脈遇到的那隻被他趕走的斑斕虎，不曾想到竟是有這樣的故事，弱肉強食，強則強，弱則亡，對於這一點程昔並沒有什麽不讚同的地方，他眼眸微動，若有所思道：“不知您是雪國的皇，有冒犯之處還請諒解。”說著抱拳頷首。

    孫大城微笑著搖搖頭，“年輕人就不要假裝了，老家夥雖然修為不高，但感覺看人還是可以的，不然就不會對你說這麽多了。”程昔微微一笑，孫大城繼續道：“從你上來，或者說進入星雪賭坊之後就沒有絲毫的慌張，就算聽到我是雪國的皇你也並沒有流露出意外的表情，難怪能被那凰族聖女選中，而且，能在第一次進行時空傳送的時候無任何異樣，還比那凰族聖女更早清醒，恐怕你身上的秘密不是我這老家夥看得清的咯。”

    程昔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從進入雪國之後的所有行蹤，竟是都掌控在眼前這名老人的手中，不過想來也正常，若是沒有這些本事，老人又怎麽能輕鬆擔任這個皇位這麽久？

    孫大城突然問道：“你們為何在那夢雪城中住了數日？”

    程昔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老人也不再多問。

    程昔之後才知道，原來須彌子和凰垣衣都極為謹慎，在那場大雪中的戰鬥並未被人得知，程昔回憶了一下，凰垣衣在離夢雪北城還有一段距離時就醒了過來，並很好地偽裝了自己的傷勢，所以這件事孫大城並不清楚來龍去脈。

    默然片刻之後，程昔開口問道：“剛才您說雪國在進行著一個計劃？”

    孫大城眼中出現了神采，看著程昔，緩緩問道：“這個故事，你還想繼續聽下去嗎？”

    程昔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