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敗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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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慌忙的腳步聲回響於夜晚的醫院。

    這裏是第二十二學區第七樓層的急診醫院。

    載著患者的推床的小小車輪,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許多急救隊員包圍著推床前進,聲音從急救門診傳到建築物內。推著推床的手由急救隊員換成了醫生與護士,進入集中治療室後,消失在手術室的門後。

    “那家夥的情況怎樣?”

    相川對醫生問道。

    “老實說,很難說是穩定的狀態。”

    年輕醫師看著從手術室出來的推床再次回到集中治療室,如此說道。

    “……哼,是嗎。”

    沒有看到他有任何情緒波動,但至少不會去打擾患者休息。這樣認為的年輕男醫生離開走廊。

    赤色的少年——相川純轉過頭,看向身後的人群。

    探病時間已經結束的醫院走廊相當寂寞。

    但是,微暗的走廊現在有好幾個人影。或者應該可以稱之為「很多」。男女老少合計五十人左右,有人靠著牆,有人坐在沙發上,他們聽著醫生說的話。這些人大半衣服破裂,纏著繃帶。還有不少人白色的繃帶上滲出紅色的血跡。

    他們自稱是「天草式」,年輕醫師不知道那是怎樣的組織。看起來應該是很麻煩的集團吧,skillout的大人物住院時,也像這樣有許多不良少年在大廳裏。因此他決定不要太深入這個問題。

    “有什麽想說的嗎?”

    麵對這樣的可以集團,赤色的少年麵無表情地問道。

    “……”

    “全身挫傷跟腦震蕩。還有右肩跟左腳踝的關節脫臼。內髒也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壓迫。對此有何感想?保護者先生?”

    “……想罵就盡情罵吧,就算你過來揍我也不會有怨言。”

    咚!

    話音剛落,相川的拳頭就重重打在頭發黑亮如甲蟲的高大男子的腹上。然後在他彎下腰之前一把抓起他的胸口,周圍的人還來不及說什麽,建宮齋字已經被可怕的肌力一把抓起,用力摔在附近的牆壁上。

    磅!傳來可怕的聲響。

    背部感到衝擊襲來,呼吸變得不順暢。相川的聲音傳進了建宮的耳朵裏。

    “我沒叫你在那裏自顧自的無病呻吟,我要的是【你們】把心裏最想說話的說出來!”

    相川的聲音傳進了天草式每個人的耳裏。

    “說句心裏話吧,我現在是一點感想都沒有。不管是你們被打成抹布還是上條被揍成豬頭,除了想笑話你們的慘樣之外沒有任何感想!所以才無聊!根本不會讓人提起一點勁,光是想想就麻煩死了,這樣的『物語』誰愛要誰要!!”

    毫無邏輯,僅憑感情的一段話正震撼著建宮他們的內心。

    “知道我為什麽在那時候出現嗎?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那一時刻。很簡單,也很無聊——因為如果我不站在那裏的話,上條會再次站起來,上條當麻會無視所有的一切站起來!然後理所當然地為那個到現在還再那裏哭哭啼啼個不停的廢物去死!!”

    一直蹲在角落裏的五和顫抖了一下。建宮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相川已經將被壓在牆壁上的他朝地板猛然摔去。

    咚!這一次產生的巨響簡直讓人錯以為是大地的鳴動聲。

    相川看著再次呼吸困難的建宮。

    “——我不會出手。”

    “……!!!”

    “又不是工作,這種無聊的事情誰想要就要。”

    “你……”

    “後方之水一定會來。”

    “!”

    “而當這裏變成戰場時,在那裏躺在病床上的人會怎麽樣呢?在朦朧的意識中聽到你們拚死戰鬥的聲響會怎麽做呢?然後在看到你們根本無法戰勝樣子後怎麽做呢?這點你們是最清楚的吧。”

    “……”

    “知道的話就去打倒他,打倒後方之水。不僅僅是為了上條,也是因為你們如果連這個時候都要求助外援的話,還有資格待在神裂火織的身邊?”

    這是堪稱導火線的一句話。

    “就算是你們在這裏懊惱的同時,時限也確確實實的在縮短著。每浪費一秒鍾,能夠變得幸福的確率就更下降一層!你們能夠允許這樣的事情嗎?明明還有肯能性殘留著,不管是多麽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但還是存在著的,難道你們要為了那種無聊的罪惡感和後悔心把它們給全部丟掉?任憑那家夥就這樣任意被放棄,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被砍掉右手?想要守住他的笑容的話就給我站起來!不要光想著原地踏步而隨便將他人的人生給毀了!!”

    「那麽,再見。」這麽告別的相川對壓倒性沉默的天草式連看都不看一眼,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

    沉默充滿了整個空間。

    “……你們當中,還有在聽了剛才那些話後沒有任何感想的人在嗎?”

    建宮的嗓門相當大,仿佛要打破因後悔與無力感而徹底變得陰沉的空氣。

    “要是還有就給我站出來,我會讓你清醒。”

    沒有人響應。

    但可以感覺到某種覺悟。

    後悔與無力感並沒有消失,但鬥誌超越了那些負麵情感。

    建宮重新看著站在醫院走廊的近五十名夥伴,說道:

    “沒有就好,接下來隻有全力以赴了。”

    天草式十字淒教的人們不再回頭。

    他們留下集中診療室的少年與修女,再次回到跟強敵作戰的戰場。

    “真是的。需要拯救的人就在眼前,怎麽能不伸出手援助?”

    該做的事,隻有一個。

    讓已經陷入死棋的棋局翻盤,守住那個少年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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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早以前就聽到了求救信號。

    但完全沒有人采取行動。不是身體受傷,也不是距離太遠,更不是沒有交通工具。他們之所以不采取行動,隻是單純出自立場與政治的問題。

    求救信號來自英國王室專用的長距離護送用馬車。

    基本上,這輛馬車的魔法防護網應該相當完備。當初製造這輛馬車時,還曾被揶揄過這輛車堅固到就算行星裂成兩半,也不會發出求救信號。其堅固的程度就連特殊修道服「移動教會」也望塵莫及。集結了魔法大國英國的技術與曆史的精華製成,擁有「移動鐵壁」之稱的王室用馬車,無論遇到什麽襲擊也不可能停止。

    但這輛馬車現在卻發出了求救信號。

    這是平常絕對不可能發生的現象。

    所代表的意義相當簡單。

    現在正在進行某種政治「交易」

    搭乘馬車的英國第三皇女,被當成了棄子。

    隔著多佛海峽的國境,「騎士派」的成員隻是默默聽著不斷傳來的悲痛求救信號。

    每個人都無言地咬緊牙關,緊握的拳頭幾乎要滲出血來。

    他們「騎士派」的目的,是防止擁有三派係四文化這種複雜關係的英國分裂,如果對方擁有足以統領國家的皇家血脈,就算拚上性命也一定要守護。

    正因為在權謀術數漩渦中活動的「騎士派」男兒們,長久以來身處這樣嚴酷的環境,即使不用特別說明,也能預測現在的狀況。

    襲擊英國第三皇女的人是西班牙星教派。這是羅馬正教中極大的派係,自伊麗莎白一世時代無敵艦隊被打敗以來,西班牙與英國的魔法勢力間,就存在著曆史之爭。

    英國王室故意不理會這種襲擊,是想要獲得與西班牙星教派發動戰爭的借口。大航海時代由於十字教傳播的關係,現在西班牙星教派幾乎完全掌握南美大陸的舊教文化勢力。英國方麵想從羅馬正教手中奪取對南美的影響力,擴大勢力範圍。再加上英國第三皇女在王室內,並未擁有太強大的權限。跟一個大陸放在天秤上比較,她自然會被當成棄子。

    守護皇女,是「騎士派」的任務。

    就算對方沒有求救,他們也應該馬上趕去。無視於求救信號本來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但是。

    當下這個瞬間,「騎士派」卻隻能像石頭一樣僵硬不動。

    因為他們被要求當法國的魔法戰,隔著多佛海峽延燒到英國時要馬上行動,反之他們接到了強製命令,在戰火波及英國之前絕不能輕舉妄動。

    “……”

    威廉·奧維爾走出「騎士派」營地的帳蓬。

    深夜的多佛海峽另一邊,現在仍閃爍著斷斷續續的亮光。那不是燈塔的光。從法國國境那邊露出來的亮光,是西班牙星教派的魔法攻擊餘波。

    “要走了嗎?”

    背後傳來這樣的聲音。

    威廉轉過頭去,眼前站著「騎士」的領袖,騎士團長。不同於魁梧的水,這名男子舉止相當優雅。也許是跟家世有關,再加上他的工作是守護擁有王室血統的人,必須學習在王城及宮殿裏的禮儀。

    威廉·奧維爾隻要有人出錢,無論是誰他都願意為之而戰。

    他跟為了一國拚命的騎士團長,原本應該是不相容的。

    實際上兩人卻是一有時間,就會把酒言歡的朋友。騎士團長曾多次勸威廉加入「騎士派」,他雖然拒絕邀請,卻總是在結束世界各地的戰鬥後,自動回到英國跟騎士團長喝杯酒。地位、立場、戰鬥方式與生存方式截然不同的兩人,卻意外地肯定對方。

    正因如此,騎士團長才會知道他的想法。

    他知道不發一語,默默走出帳蓬的威廉正在想什麽。

    “你們身上有負責守護一國的枷鎖,以國家屬後盾的人,行動則代表了那個國家的意誌。在這種狀況下應該很難擅自跨越法國國境,對西班牙星教派出手。”

    威廉重新扛好肩上的巨大鐵棒,靜靜說道:

    “但我不一樣。我隻是一介傭兵,沒有國家當後盾的我,就算獨自妄為,也應該跟英國無關。”

    “你想我會讓你一個人去?”

    騎士團長露出笑容。

    “就算你是身經百戰的傭兵,我也不能隻交給你去做。憑你的狗屎運應該是會存活下來啦,但站在守護皇女的立場,我怎能將她交給來曆不明的傭兵?雖說她是年僅十四歲的小孩,也算是未婚女性啊。被品行不端的家夥帶走,可是會造成國家的危機。”

    “你有沒有在聽人說話?”

    威廉訝然說道。

    他發現了。騎士團長說出的反駁,隻不過是表麵上的理由。

    對騎士團長而言,那番話隻是在開玩笑。

    他們倆隻要彼此互看一眼,就知道對方的想法。

    這應該算是孽緣吧。

    “你說背負著國家命運的『騎士派』不能出手對吧?”

    騎士團長簡短說完後,一把扯下胸口的純金紋章。那是個盾牌紋章刻有足以證明他血統的家徽。騎士團長有點落寞地看著識別章好一會兒,然後放開手。

    他不再望向地上的識別章,而是正麵凝視威廉的眼睛。

    “這樣我也失去騎士資格了,就讓我去吧。既然現在還持續發出求救信號,就表示第三皇女還活著。”

    “這樣啊,這種選擇還真像你的作風。”

    威廉·奧維爾知道對方的決心後微笑道。

    他跟騎士團長一樣了解對方。他知道以往的酒伴是怎樣的人。

    正因為了解對方的人格,他才能放心與對方一起奮戰。

    騎士團長不高興地瞪著多佛海峽那端發出的光亮,催促著威廉。

    “快走吧。雖說不能走動,那輛馬車的防護機能應該還在……憑『王室派』的直接行動,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總之我們得快趕去那裏。”

    “這樣啊。”

    威廉直率地同意。但下一個瞬間,他的拳頭深深埋入騎士團長的腹部。隨著「咚!」的鈍響,騎士團長不可置信地看著威廉。

    “你,在……幹什……”

    “不,我不能帶你去。你應該知道為什麽。”

    威廉拔出拳頭,失去支撐的騎士團長倒地。那一拳似乎無法完全奪取騎士團長經過千錘百煉的意識。威廉並未看著在地麵上掙紮的騎士團長,隻是單純地告知對方:

    “我可以利用傭兵這種輕鬆的立場,自由踏遍世界各地的戰場。但是,就算是我也無法進入英國王城。那隻有你才辦得到。”

    “威廉……”

    “真的想守護第三皇女,就不要隻顧眼前。像這樣因權謀術數所招來的人禍,今後還會持續襲擊第三皇女,屆時需要有人陪在她身邊。守護她吧,騎士團的首領。不隻是第三皇女,還有如此費心進行政治交易的『王室派』。那是我這種傭兵無法辦到,隻有身為騎士的你才能辦到的事。”

    “威廉·奧維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威廉不理會倒在地上的騎士團長,隻身前往戰場。

    騎士團長聽到了一個魔法名。

    那是某傭兵的魔法名。

    f

    “報上名號的時機來了。我的名字是『改變那眼淚理由之人(f)』!”

    英國與法國之間,隔著多佛海峽。

    威廉·奧維爾施行水中移動術式,以炮彈般的速度一口氣穿越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