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震撼下結束的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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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角——萊妮絲
我隨著歡呼的方向看過去。
在深處,是與二層相連的螺旋樓梯。在二層如同陽台般伸出來的部分,佇立著一對似乎是雙胞胎的女仆。看那如同鏡中對影一般的姿態,以及美麗的容貌,有人誤以為她們就是黃金姬與白銀姬也不足為奇。
兩名女仆拎起裙子,向眾人行禮(curtsy),然後對身後說道。
“蒂婭德拉大人。”
“愛斯緹拉大人。”
『請進吧。』
最後一句話是由兩個女仆一起說的。
紫色的禮服慢慢從陽台的陰影中分離開來。
“——”
時間被粉碎了。
一切所有的感覺,都消失在這一刹那。不對,連刹那這樣陳腐的詞匯都一同被擊飛了。
那向下望過來的雙眼仿佛神話中的寶石。理想的鼻梁一定是天國的雕刻家賭上自己的靈魂所創作出來的。緊閉的雙唇讓人想起樂園的花瓣,飽含著絕不會失去的青春之光。而這一個個的比喻在這個女人麵前都是那麽的愚蠢,她正因為是她才會如此之■。
在失去了一切形容詞的盡頭的,什麽。
“我是繼承黃金姬之名的蒂婭德拉·巴魯葉雷塔·伊澤路瑪。”
就算聽到那聲音,在場的魔術師們也還是需要幾分鍾的時間才能恢複理智。
雖然很丟臉,但我也不例外。
甚至連自己的意識已經斷絕這件事都沒有發現。
“我是繼承白銀姬之名的愛斯緹拉?巴魯葉雷塔?伊澤路瑪。”
說實話,第二人已經在我的認知之外了。
雖然也是因為她用麵紗遮住了臉,但我們的認知能力早已拋錨。
如果環顧四周的話,幾乎所有人都還沒有恢複意識。見證了主降臨的信徒或許也會是同樣的反應吧。大概是被想將這幅景色作為最後一幕揉碎在眼球裏的衝動所驅使,有幾個人按住了自己的雙眼。而抑製住這份衝動的,也是希望能夠再次見到這種■的淺薄的欲望。
“傑作……”
身邊的聲音讓我回到了現實。
“雖然自認為對美女有點免疫力了……原來如此,那就是黃金姬嗎。簡直難以置信。不,就連這種感慨都要會成為褻瀆這點才是真正的傑作吧。如果不是身體提前反應的話『我』絕對會跳出來的,更糟糕或許會演變成我和『我』的無限替換也說不定。”
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的少年喃喃說道。
他的口氣和平常截然不同,我感到一瞬間的疑惑,接著注意到了少年臉上的變化。
他的眼睛——宛若無底的深淵般蒼藍。
“嗯?啊,抱歉,一遇到這樣的場合我的性格就會隨之相應地改變呢,雖然待會就能變回去但對於第一次看到的人大概會大吃一驚吧。對了,眼睛是因為看到了『那個』身體自動產生的反應。”
我了然的點了點頭。
魔術師中為了研究而有意圖地進行性格變異的人很多。因為在學習特定的技術時存在更為有利的人格。雖然眼前的少年的性格是隨著所處環境而變化,但知道他也是這樣一個例子後,我也就不再在意了。
“對了,【那個人】去哪了?”
“蒼崎嗎?她在叫醒那個連麥奧的人之後就走了。說起來她摘了眼鏡後超恐怖唉,總覺得和那樣的她待在一起的話會被殺呢。”
少年說道。這時的他已經變回平常的感覺。用異常蒼藍的眼睛再看了幾眼黃金姬後,快步走到了格蕾的身邊。
要幹什麽?正當我這麽疑惑的時候。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回響在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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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角——格蕾
臉頰上熟悉的刺痛讓我回到了現實。
“醒來了?沒醒的話再給你一巴掌也不是不可以。”
轉過頭,視線前方的少年正要再次舉起手。
“不,不用了……”
我猛的後退了一步,雖然那種方法很有效,但不是每個人都想被打耳光的。這麽想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微微發燙的觸感大概是被大的吧,感覺自己的臉都發腫了。
“唔……就不能輕一點嗎。”
“畢竟這種機會不多嘛,還有你的兜帽滑下來了。”
經這麽一提醒我趕緊把兜帽重新戴上,然後像是確保安全感似的使勁拉了拉,隨後有些惱怒地看向少年。
“……差勁。”
“你到底有多討厭你的臉啊……”
這麽說的同時順便彈了一下我的額頭,「疼……」無視了我的痛呼的少年指了指旁邊。
“有人走過來了哦。看樣子很厲害的樣子。”
聽到這句話的我轉過頭,看見一位年過七旬的老婦正向我們……準確說是萊妮絲小姐走來。
那銀發如同狼一般高貴。老婦一身時尚的綠色禮服,後背挺得筆直,雖然年邁但骨子裏卻又一股連年輕人都望而歎之的生命力。
“君主·巴魯葉雷塔。”
不知誰說道。
伴隨著這個名字的出現,黃金姬和白銀姬再次由女仆帶回了陽台的陰影裏。
“【爺】的那個笨徒弟,是不是剛才還在這兒。”
她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看上去很愉快地晃著裝有威士忌的酒杯。
奇怪的自稱。我在心裏嘀咕了一句,然後意識到了一件事。
“……君主·巴魯葉雷塔?就是創造科(巴魯葉)的、”
我向萊妮絲悄悄問道。萊妮絲則是「啊啊」苦笑起來。
“說起來除了兄長之外你是第一次與君主麵對麵呢。是的。和我的兄長一樣——時鍾塔十二人之一。創造科(巴魯葉)的君主(lord)。”
“——好久沒見你和特裏姆瑪烏以外的隨從在一起了啊。”
老婦似乎很感興趣地說道。
她帶著滿足的微笑。
雖然我完全高興不起來就是了。
“伊諾萊·巴魯葉雷塔·阿托洛霍姆。請多指教。”
伸出了右手。
我強忍著那份異樣感,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隻手。
“……我是守墓人格蕾。”
這時萊妮絲在一旁說道。
“她是兄長的內弟子。”
萊妮絲小姐在這時候就不要住弄我了好嗎!?雖然很想脫口而出但看萊妮絲小姐的表情她貌似真的隻是為了補充才說的。
“是嗎。看上去挺有能耐的。”
“啊、這個、那個……其實我不是魔術師、”
我慌張地解釋道,但這樣下去可能會沒完沒了。萬幸的是,伊諾萊也沒有在意,隻是使勁點了下頭。
然後她的目光爽快地回到了萊妮絲小姐身上,。
“怎麽樣?差不多該想換派閥了吧?”
噗!!不遠處聽著兩人對話一邊吃東西的少年一下把口中的橙汁噴了出來。大概就連他也知道這種邀請絕對沒好心吧。事實上更加了解魔術師實情的我這時感覺心髒已經停止了。
——時鍾塔大致分為三個派閥。
以巴瑟梅羅為首,埃爾梅羅所在的貴族主義派閥。
以特蘭貝利奧為中心,包含巴魯葉雷塔的民主主義派閥。
以梅亞斯提亞為代表的中立派閥。
分歧的理由各種各樣,但埃爾梅羅是貴族主義是沒錯的。但從萊妮絲小姐那裏聽說這幾年的情況開始複雜起來了。
埃爾梅羅之所以會是貴族主義,是由於在萊妮絲小姐的哥哥——也就是先代君主·埃爾梅羅去世以前,曾是時鍾塔屈指可數的大貴族。不過很遺憾,現在的埃爾梅羅沒有剩下一點當初的權威和財力。
不如說,在埃爾梅羅教室塞滿了新世代(new–age)的現在,實質上要更接近特蘭貝利奧他們的民主主義。此外,且不說埃爾梅羅一派,師父本身的行為既不討好保守派也不討好革新派,這在貴族主義領袖巴瑟梅羅看來不免產了「明明在我們派閥的屋簷下到底在想什麽」的想法,這就是現在的狀態。
不過,說了這麽多想表達的意思隻有一個。沒就是『倒戈過那就必死無疑』。
在十二君主甚至是三大貴族中也被認為是分量最重的巴瑟梅羅。隻要他們願意,甚至可以不用隱藏公然掐死埃爾梅羅。
“……不,好意我心領了。像我們這樣弱小,光是活下去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萊妮絲小姐理所當然地推辭掉了。
“那真遺憾。”
“謝謝您的邀請。不過,您到底是看中了我的兄長哪一點呢?”
“這是你該說的話嗎?爺很期待君主·埃爾梅羅2世的才能是真的,不過最開始看到埃爾梅羅教室的情況後,選他當君主(lord)的人不就是你嗎。”
“一定程度上也是形勢所迫。”
聽到老人的話,萊妮絲小姐微微苦笑了一下。
有一個人影插了進來。
之前的紳士拄著拐杖,迅速走到我們之間。
拜隆·巴魯葉雷塔·伊澤路瑪。
“您在這裏啊,伊諾萊女士。”
“哎呀,拜隆卿,今晚爺挺愉快的。”
老婦再次一口喝幹了威士忌,紳士將臉湊近她小聲說道。
“有些事想和您說。”
“哦。”
接下來的耳語讓伊諾萊的表情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然後,
“那麽,爺就先告辭了。——回見吧。埃爾梅羅的公主和內弟子。”
老婦露出整齊的白牙,向我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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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角——少年
“——那個婆婆,從開始就一眼都沒看我呢。”
在那之後,社交晚會就在和以前一樣的互相寒暄中結束了。
我本以為黃金姬、白銀姬鐵定會下到大堂裏來和眾人打招呼,但是並沒有這樣的活動。不過,如果要直麵那種程度的■,可能在場的魔術師們會無法保持理智吧。
不少魔術師在晚會結束後就直接回去了,不過我就算出於財政上的考慮,也得等明天的電車,所以今天就借住在對麵的陽之塔。
看樣子在安排上月之塔是家人住的,陽之塔則是客人的房間。
“嗯?”
在精神上累垮了的萊妮絲將身體埋進光是躺下去就感覺好像進入了無重力空間一樣的床裏疑惑地看著我。
“不止如此,就連和你對話時也隻是提到了格蕾,對我卻隻字未提。”
“……那是當然得吧。因為你那時根本就沒和我們在一起啊。”
嗯……這麽想也對。畢竟那時光去吃意大利麵了,雖然對和萊妮絲之間地對話起了反應但這不足以成為『我和萊妮絲是一夥的』這樣的感覺。但是……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呢……”
“你這句話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吧。”
萊妮絲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其實也沒什麽吧。對方可是君主(lord),不可能會特地去確認一個全身是橙色的貪吃鬼和一個落魄貴族的關係吧。(又每個都想兄長那樣愛管閑事。)”
喂喂我聽到了哦,雖然很小但我確確實實聽到你在嘀咕大叔了哦萊妮絲小姐。你到底有多兄控才能在這種事情上提起他啊。因為都是君主嗎?
“……不過,還好、沒有被襲擊。”
從旁邊傳來了聲音。
是現在還坐在沙發上的格蕾。
可能是因為一直緊繃著神經,她現在還沒有放鬆下來,有些坐立不安。
我回想起在晚會上亮相的黃金姬。
“真是……那已經算是兵器了吧。”
“唉?”
“黃金姬啊,真不知道造出那麽漂亮的人到底是為了幹啥。”
雖然我也曾對自己被造出來是為了幹啥表示疑惑,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雖然到現在還是無法釋懷,但這不是阻礙我生活下去的理由。過去是用來銘記而不是為了自我摧殘的。
“嗯……該怎麽對你這個外行人說呢?”
滴了幾滴眼藥後,萊妮絲回答道。
“你應該聽說過吧。對美的感覺本來是人類為了生存下去而形成的機能。”
“聽說過但不知道什麽意思。”
“比如說嗅覺和味覺為了回避毒物而變得發達,視覺和聽覺為了回避危險而得到鍛煉。不過,除了五感以外,在我們人類擁有思想以前,美就已經作為‘帶來愉快’這種感覺而存在了。”
比如說,法國拉斯科洞穴裏的壁畫。
比如說,出土於威倫道夫遺跡的舊石器時代的各種裸像。
這些被稱為原始美術的作品群指出,人類與美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關於美的作用,似乎在魔術中是這樣認為的。——【觀賞美,也會使自身變美】。”
“讓自己、變美?”
旁邊傳來了聲音,看來這個說法實在是超出了理解範圍,格蕾灰色的眉毛可愛地皺在了一起。
“哼哼哼。很奇怪對吧。不過類似美術和文藝是靈魂的食糧之類的說法,應該有在雜誌什麽的上麵看過吧?”
“啊,這個聽一個小丫頭說過。”
“根本上好像是一樣的。兄長說過,所謂美術是一種共感咒術。通過鑒賞美術,產生一種本人的靈魂和靈性也被淨化的感覺——這就是我們所感覺到的美的真麵目。”
是嗎。我了然地點了點頭,這時格蕾問道。
“那,假如說存在究極之美的話……”
“或許能將我們的靈魂一口氣提升到更高的次元,就是這樣。怎麽樣?有沒有覺得自己比之前厲害了一點?雖然那邊那個橙色還是一個樣就是了。”
“真失禮啊,就算是我也被那種美震撼到了哦,自己變得更帥了這點自知還是有的。”
說著我從口袋裏拿出了一麵鏡子,自顧自地照了起來。
“嗯,最起碼比那混賬老哥帥了!”
我自豪地說出了這句話。卻沒發現身旁的身旁的格蕾正一臉複雜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