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是什麽樣的，看似與前一個問題很像，卻涉及到具體的形象。

    鴻鈞沉默了很久，仿佛在回憶，那一霎時光湧動，雲仙落感覺眼前的老人鮮活起來，化為恒古歲月裏的一尊常青樹。

    “洪荒，很難用言語形容！”鴻鈞以這句話作為開頭，卻又滔滔不絕的講述下去：“仙人，凡境，大抵是洪荒的主要構成，萬物皆有靈，所以萬物皆能修煉，成長，算是一株樹，一粒沙，也不乏機緣巧合，成仙位。”

    雲仙落聽得悠然神往，不由問道：“那樹成了仙，沙子成了仙，該叫什麽？”

    鴻鈞偏頭想了好一會，才籠統概括：“叫樹仙，沙子仙吧。”

    於他這種境界的強者而言，任何仙人都沒有意義，所以稱呼也簡陋了些，這並不代表貶低，隻是一種勘破後的平淡。

    雲仙落自然更不會反對，雖然覺得這稱呼不符合仙人超然的身份，但既然老師都這麽說，他老家人見識廣博，總不會錯的。

    “洪荒是這樣一個地方，仙人輩出，機緣遍地，真有緣，走在路也會被靈果砸，隨便躺一處，是洞天福地。”

    鴻鈞的話裏，透漏出洪荒處處皆寶地，時時有機緣的唏噓，池塘裏的鯉魚泛起浪花，雲仙落笑笑，心悠然神往。

    “當然，那是初始時，後來……”鴻鈞沉吟很久，問雲仙落：“你覺得，一個地方仙人越來越多，修煉消耗越來越大，會發生什麽？”

    雲仙落毫不猶豫回答：“搶奪！”

    鴻鈞抬頭望向周圍黑色霧氣蒸騰的天外天，輕歎：“該稱為戰爭。”

    “仙人們發覺，靈果越來越少，寶地都有主人，福地擠滿名門大派的弟子，後來者不甘心啊，都一樣是洪荒生靈，憑什麽你們能占據好地方，憑什麽靈果你們吃，憑什麽……”

    “戰爭發生了？”

    “屠殺發生了。”鴻鈞沒好氣的將尺子放到一邊，輕聲嗤笑：“一邊是占據寶地，靈果當飯吃的仙，一邊是饑餐露宿，法訣不全的散修，你想想，假如今天有個乞丐跑到皇帝的宮殿前跟他說：我們平分天下吧。皇帝會怎麽做？”

    雲仙落心想當然是大卸八塊，挫骨揚灰，把危險的苗頭都消滅在搖籃裏啊。

    實際情況遠遠他想象的，還要殘酷，還要血腥。

    “不管是人，還是任何生物，都有一種特性，本能裏，同族會聚集起來，尤其需要維護共同的利益時，這點尤其明顯。”

    “第一次仙戰，發生得很突然，某一天，某個很有勇氣的家夥，獨自一人挑了一個仙宗門，給了全天下的散仙信心，於是所有人都跟他鬧騰。”

    鴻鈞眼神裏現出一抹追憶，似乎看到一個很偉岸的身影，手持巨斧，劈開諸多仙宗門共同設立的屏障，獨自殺得仙血漫天的景象。

    “他敗得很徹底，三十六位混元散仙……也是俗話說的準聖，一起出手，擊碎肉身，封鎖元神，將他擒住，本待將他當做典型，用來威懾後來者。”

    雲仙落讚同的點頭：“這方法不錯。”

    “確實不錯，可卻惹出大禍來。”

    鴻鈞平靜說道：“如果當時殺了他，也不會有後來洪荒大亂。”

    雲仙落不解：“他一個人？”

    “不，所有人，萬眾一心的力量，你想象不到有多強大，他雖然敗了，卻被散修們奉為領袖，一個身陷囹吾的精神支柱，為了救他出世，散修們謀劃了足足三千萬年，犧牲了數個混元散仙，終於破開禁製，把他那縷元神解救出世。”

    “英雄的號召力，令散修們取出自己的珍藏，仙水，仙石，仙果，仙丹，仙……還有十個混元散仙的自我祭獻，散仙力量幾乎瓦解。”

    “他們造出一個怪物。”

    雲仙落不由呢喃：“怎樣的怪物？”

    “他的身軀，采用世界最堅固的仙石打造，眼睛取仙水造成流淌的大海，仙宗門再也殺不死他，所有虛妄都無法在他麵前隱瞞，這次，仙宗門傾盡全力，也才隻是擊敗他。”

    雲仙落眼前仿若出現一幕舍生忘死的場景：無數仙人為了虛無的夢想，為了奪得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他不由悚然，到底該是何等執念，才能有如此無私的奉獻。

    “這樣的人物，數萬次仙門大戰，散修一共造出十二名。”

    一名已無敵，何況十二名，仙宗門拿什麽來抵擋，雲仙落不由陷入沉思，驟然眼前一亮：“他們資源散仙多，經驗也散仙豐富，沒理由不做反製，如果什麽也不做，他們撐不到十二名怪物般的人造物出現。”

    據鴻鈞的說法，這些後來因為戰鬥英勇，成為領袖式的人物，貢獻出自己的元神，散仙們則用自己的珍藏，把他們打造成無敵的存在。

    “沒錯，仙宗門合夥，成立洪荒天宮，把宗門掌控的靈脈，福地，統統搬遷入陣法守護的世界，他們強者眾多，聯手布置周天星鬥大陣，從此後，天宮掌天，散仙掌地，兩方的戰鬥，持續了很多年。”

    鴻鈞停止了講述，雲仙落追問：“接下來呢？”

    池塘裏的鯉魚翻翻白眼，似乎在嘲笑他白癡，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知道，當兩個重量級選手站到一起，恨不得把對方連皮帶骨吃下去時，最後的結局往往都不會很美好。

    “今日授課，先到這裏吧，我累了。”

    鴻鈞揮手，雲仙落的身形陡然消失，池塘突然寂靜，仙鯉不再搖頭擺尾，而是惶恐萬分的等待。

    許久，鴻鈞隻是保持靜坐姿勢不動，於是有仙鯉悄悄探頭吐了個泡泡。

    “哎，死道友不死貧道，”鴻鈞的話音還在飄蕩，所有仙鯉拚命朝水塘下鑽去，他們經過幾次生死曆練，心知肚明，鴻鈞向來隻抓遊得最慢那隻。

    “當東西不夠分時，壓抑多年的戰爭，徹底爆發，然後……”鴻鈞望向天外天，霧蒙蒙的黑色氣體不斷繚繞，將紫霄宮圍困，也斷絕他與規則的聯係。

    “黑暗源自內心，恐懼作為力量源泉，神與魔誕生在仙門大戰後期，到底是規則自發作出的選擇，還是有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