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麵幽幽，樓宇高閣映照其內，人影幢幢，高台平地猶自囂張。英雄殿內嘈雜一片，眾人圍坐桌邊無不笑談宇內，似乎天文地理盡在胸懷。

    清麗的侍女穿梭其間，躲過或明或暗的臭手，將盤中的水果點心與美酒清茶放於桌上，又匆匆離去，隻留下片刻幽香撩撥著場間的氛圍。

    商泉無聊的看著大廳中的無聊人士，心中想的卻是如何跟師傅解釋今晚的故事。若是順利得將青青買下，那麽是將她托付給姐姐，還是帶回客棧？若是帶回客棧，又如何跟葛師傅去說呢！若是葛師傅同意青青留下，那她若是想家了又如何？

    胡思亂想的少年心思飄忽不定，似乎九天之上的星辰也裝不下他的滿懷心事，卻沒有注意到司空英推門而入，看著窗邊的少年一臉笑意。

    腳步輕輕，司空英來到商泉身後，猛地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嗨！想什麽呢！是不是還在想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啊！”

    商泉身子猛然一抖，差點掉下窗台，聽見是司空英的聲音，摸了摸自己的心髒，嗔怪道：“姐姐！你可知人嚇人，嚇死人的啊！我可沒有再想那個野蠻少女，隻是在想回去後和師傅如何交代。若是太晚了，我怕師傅以後都不讓我出來了！”

    司空英瞥了一眼樓下的眾人，隨意躺倒在舒服的軟椅上，勸慰道：“不用擔心，不是還有姐姐我麽！若是以後他不讓你出來，那我就把你師傅抓起來，治他一個拐賣人口的罪名你說好也不好。”

    商泉連連搖頭，說道：“不行不行，葛師傅對我還是不錯的，我可不敢欺師滅祖，不然會遭天打雷劈的！”話雖如此，但他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會事，帝國的監察特使在某種意義上代表著帝國的威嚴，若是姐姐真和他起了衝突，那誰勝誰負卻是個未知數。雖然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若來的是滑不留手的毒蛇，似乎地頭蛇也占不上多少便宜吧！

    司空英隨意說道：“好好好。看不出你對你師傅還是很尊敬的嘛！若是這樣，那不如你在這裏挑些小玩意送於你師傅，這樣他就不會對你有什麽責罰了！”

    商泉細想了一下，卻還是拒絕了，說道：“師傅對我有恩，更對我有要求！向這等討好的事情還是不要做了。姐姐已經答應幫我去競買那個野蠻少女了，我怎麽能再收姐姐的東西呢。若是那樣，我會還不起的！”

    司空英一把拉過商泉，將他按在椅子上，說道：“我可不要你還。你記住姐姐這份恩情就好了。若是姐姐以後有什麽難處，說不定你還能幫幫我呢！”

    商泉小臉微微一紅，說道：“理當如此！不過，姐姐，這拍賣會幾時才能開始啊。我覺得已經都等了大半個時辰了。”

    司空英看了看大廳內的擺置，胸有成竹得說道：“再過片刻時光，怎麽了，是不是等不及要見那個小野蠻人了，放心吧，若無意外，姐姐肯定幫你買下來！”

    商泉微微一笑，正要說些什麽，卻被大廳之中的鈴音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欣喜得趴在窗邊，看那高台之上不知何時擺上了一張矮桌。身著青色長衫的中年文士笑臉盈盈，看向場間的眾人微微傾身。

    “怎麽還是他！”商泉隻覺得心中抑鬱，似乎見了他總沒好事。

    司空英笑道：“為何不能是他！韓管家可是這裏的總管，無論大事小事都由他向英雄堂的主人稟報。手下侍衛不盡其數，更不要說他本身就是一個高手，是真正的高手，可不是你這種三腳貓的功夫可以比的！”

    商泉無話可說，隻好繼續看向場間。

    隻見高台上的中年文士環視場間，尤其是在二層包房處多停留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傲然說道：“今夜星空燦爛，明月當空，英雄豪傑具在場中，我代表此間的主人，司空大人，向在座的諸位表達由衷的謝意！”

    商泉詫異得回過頭，看向司空英眼中盡是驚奇，雖然早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但是此時聽見，心中卻仍然有一絲驚豔。

    司空大人！司空姐姐！小姐！原來如此。

    司空英冷哼一聲，自語道：“哪來的星辰，哪來的明月！這場間哪裏是英雄豪傑，分明是土豪強盜。這位韓管家的台詞總是這幾句，一絲新意都沒有。”

    商泉被這幾句逗笑了，仔細想來果真如此。今夜殘月半空，星辰隱匿，至於大廳中的客人，怎麽看都不沒有一絲英雄氣概，反而言談舉止如同市井小人。

    “英雄堂中無英雄，聖人殿上多小人！”商泉嬉笑道。

    司空英也笑了，笑的卻是窗邊的少年，說道：“怎麽，現在連你也承認自己不是英雄了。這麽快就認清了自己，真是難能可貴啊！”

    商泉一陣語塞，不知道如何回話。

    優雅得喝了一口香茶，司空英起身來到商泉的身邊，看著大廳中熱鬧的眾人，隨意瞥了瞥兩側的包房，說道：“市井之中多小人，但市井當中也多英雄。你看著屋內的芸芸眾生，又有哪一個敢在這個地方出盡風頭呢，不過是從眾罷了。”

    商泉想了想，又仔細觀察了一番，這才發現，場間笑談風聲的各色男女，無一不是精明楚楚之人。雖然談笑有如路邊閑漢，但銳利的眼神卻時不時瞟向樓上的包房，雖然桌上交杯換盞好不熱鬧，但幾乎所有的人隻是淺嚐輒止，誰也不敢真正的放浪形骸。

    司空英見身邊的少年暗自點頭，輕笑道：“弟弟，你可看清了！這場間的英雄好漢隻是市井江湖的俠士豪傑，而在這英雄堂之中，他們不過是唯唯諾諾的庸才。要想在這裏還保持著英雄的那份氣概，那也隻有登上這二層樓才可以自在。”

    商泉看了看二層樓上的包廂，發現不知何時所有的包廂都已經滿了，一臉好奇得問道：“姐姐，這二層樓上是哪些英雄啊，他們怎麽不露麵？”

    司空英不屑地一笑，說道：“他們啊！這英雄人物怎麽能隨意出現在凡人的眼中呢！說他們是英雄，隻因別人不敢承認他們不是英雄罷了。”

    商泉被這一番話繞糊塗了，又問道：“姐姐，我不明白，你就跟我說說唄！”

    無奈地搖搖頭，司空英說道：“三青郡內七世家，柴米油鹽醬醋茶。若問前路幾多愁，桃李無聞雨成溪。這沙屏城中實力最為強大的就是七個大的家族，這裏的百姓無論是吃喝用度，還是穿衣享樂，都繞不開這幾個世家的買賣。大廳之內的不過是尋常富豪、城中名士，而那些世家人物，才是真正掌控著這個城市的人！”

    大廳中倨傲的韓管家說著些沒有感情的客套話，根本不在乎底下的觀眾是否願意去聽自己的這些牢騷。商泉早已被司空英的話語吸引，想要了解更多未知的事情。

    想了想，商泉問道：“七世家？那寧大哥是不是來自這七世家之一呢！”

    司空英點點頭，繼續說道：“桃李無聞雨成溪！分別說的是桃盛柳，李無涯，武山，文一木，宇文齊，程淺，西門雲清。這幾個人分別是這七大世家的當世家主。而宇文寧，正是宇文世家的大公子。不過，你的寧大哥並不想接手家族裏的生意，所以來英雄堂做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殿主！”

    商泉嬉笑道：“我看寧大哥是為了姐姐，才不願經營自己家的買賣吧！”

    司空英佯怒道：“你這小子就會瞎說，別在這裏瞎貧了。你都沒注意，這拍賣會可是已經開始了，小心錯過你那小娘子！”

    此話一出，商泉連忙撲向窗棱，看到高台之上並沒有熟悉的倩影，這才長籲了一口氣，正待與司空英再爭辯幾句，卻被台上那顆晶瑩的石頭吸引住了全部的心神。

    說他是石頭也不盡然，灰褐色的堅石中偶爾露出黝黑的精鐵光澤，在燭光的照耀下顯得是如此光彩。原來是一塊尚未精煉的原始礦石，此刻正安靜得擺在桌上靜等著花落誰家。

    韓管家輕笑一聲，無言駐足片刻，這才介紹道：“英雄堂中盡英雄，這英雄手中自然要有一把神兵利器。這塊礦石乃是從原始森林深處采集而來，不知耗費了多少時間，逝去了多少好漢，這才能在這裏將他展示給你們。至於這塊礦石如何精煉，其內有多少蘊藏，在這裏我就不多說了。你若是懂行，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奧妙，你若是不懂，那就算拍得這塊石頭，也是明珠暗投，最終也是浪費了這天地間的一塊靈藏！”

    商泉直盯著高台上的礦石，心中微動，卻最終沉寂下來。他並不知道這塊礦石中到底有什麽，更不知道如何去提煉其中的精華，隻是懵懵懂懂之間，他感覺到了那塊礦石深處似乎有一些讓他意動的東西。

    大廳之中輕語低沉，有人交頭接耳，有人冷漠旁觀，雖說這英雄堂中賣出的都是些好東西，但誰知道這是不是用來騙錢的道具。

    韓管家輕輕拍了拍手，說道：“閑話再不多說，此件物事紋銀百兩起價，每次加價最少十兩銀子。眾位英雄好漢，請吧！”

    場間一片安靜，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誰都不想先行開口，也不知是不想，還是不敢！

    商泉看著大廳中的所謂英雄，搖頭說道：“姐姐，你說的沒錯，這堂下的人確實算不得什麽英雄，一絲眼力都沒有，看不出這石中玉來！”

    司空英瞅了瞅那塊礦石，笑道：“不知道這韓管家從哪弄來的這麽一塊破石頭，就是白送於我我都不要！怎麽，弟弟，你看出點什麽了？”

    商泉微微點頭，說道：“我也沒看出來有什麽，隻是感覺那礦石之中似乎有些我熟悉的東西。不過，我也說不上來那裏麵是什麽！”

    司空英若有所思，看向場中的礦石卻並沒有看出有什麽異樣，又想了片刻，說道：“既然弟弟你喜歡，那就買下來吧。”

    商泉搖搖頭，說道：“東西再好，也是死物。我隻求姐姐幫我買下那個野蠻少女，至於其他的，我並不奢求。”

    司空英笑道：“你呀！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這小小年紀不知道跟誰學得如此多情，這天下的懷春少女可怎麽辦呦！”

    商泉正色道：“我發過誓，一定要幫那位姑娘離開這裏。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更何況我用我的名譽為誓，那我就一定會遵守我的誓言。”

    不知為何，司空英突然愣住了，似乎是想起了心中的情郎。不忍再看一臉堅決的少年，司空英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最終歸於平靜。

    場間終於有人出價了，緩慢上升的價碼讓人提不起一點興趣，就連出價的人似乎聲音中也沒有一絲喜悅，價錢叫道二百五十兩就戛然而止。商泉有些意外，在堂中眾人之間尋找想知道是哪個二百五出的價錢。

    司空英輕笑著搖搖頭，一把拉過窗邊的少年，說道：“怎麽樣，是不是沒想到這拍賣會是如此的無趣？我就說嘛，那些人做戲也不用點心，真要是演砸了，那待多丟人啊！”

    商泉詫異得看著姐姐，問道：“這是什麽意思？演砸了？給誰演？”

    司空英看了看二層樓中最邊上的那個房間，說道：“弟弟，你就不奇怪為什麽這二層樓上的人都不喊價？連你都看出了那塊石頭中有問題，那他們又如何看不出！”

    商泉仔細一想，果然如此，隻得虛心問道：“為什麽？”

    司空英言而不答，隻是說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大堂之上再無出價，韓管家似乎對這個價錢很滿意，笑道：“果真這裏還是有識貨的，既然如此，若是三數之內再無出價，那麽這塊原石就歸最後出價的那位英雄所有。”

    “三！”

    大堂之上片刻無聲。

    “二！”

    場間無言空留風聲。

    “一！”

    話音剛落，隻聽見二層樓上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一句簡單的話，如同飛鳥如林，又如石落平湖，驚擾了眾人的心意。

    “五百兩！”這個冷漠的聲音如是說道。

    商泉詫異得看向那個出聲的房間，似乎是被驚呆了一般。

    大堂上的眾人傻愣了片刻，複又鮮活起來，嘈雜的聲音繞梁而上，充斥著房中的每一個角落，他們似乎是在驚奇，又仿佛是在讚歎。

    “果然是長安來的豪客，這手筆簡直神了！”

    “大氣！大氣！這帝都來人，做事果真大氣，可不是我們這些小地方的人可以比的！”

    “哎！我還爭什麽呀，人家一上手就多了幾百兩銀子，這叫我如何去爭！”

    “我說，兄弟，你還是放棄吧，就你這點身家，如何跟長安城的皇商去比拚，還是留著那點銀子，討個老婆才是正經事啊！”

    紛亂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湧入商泉的耳中。隻想了片刻，聰慧的少年就有些明白了，不可思議得看向身邊的姐姐，歎道：“好一個英雄堂！好一個拍賣會！姐姐，這是不是有些兒戲了！我怎麽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青青她。。。”

    司空英玩味得看著一臉不甘的少年，笑道：“這沙屏城的拍賣會一般隻是秋天的時候才會舉辦那麽幾次，也隻有那個時候，這裏才算是真正的熱鬧。今晚的這場，其實是為來自長安的貴客專門準備的，當然，這場上的物件都是好東西，但是這價錢肯定不會如真正的拍賣會那樣高。這堂中沒有傻子，大家都知道自己為何而來，自然不會有什麽衝動在裏麵，你看著這些拙劣的表演，自然會感到無趣。”

    商泉想了想，似乎抓住了什麽破綻，說道：“既然連我都能看出這裏麵有些貓膩，那長安來的大人物也不是傻子，難道他也看不出麽？”

    司空英嗬嗬一笑，說道：“他們當然能看出來了，不過看出來和說出來是兩回事，那些貴客可以不在乎銀子，但肯定在乎自己的麵子。我們弄出如此盛大的陣仗，就是要給足了他們十足的麵子。當然，若是他們喜歡用銀子展示自己的麵子，我們也可以配合。”

    商泉心意微亂，小心問道：“那青青。。。就是那個野蠻少女，她又會如何？”

    眉頭微皺，司空英輕歎道：“這次的拍賣會早有安排，異種礦石，名家書畫，古籍獨本，乃至絕品兵刃，金銀首飾，虎骨熊皮，甚至野蠻奴隸，青春少女。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討好那些來自長安的貴客！至於那個野蠻少女，既然我已經答應了你，那我就會盡我最大的可能將她買下。你現在隻能祈禱，希望那些貴客對那個野蠻少女沒有太大的興趣。”

    商泉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為自己打氣，問道：“來人到底是誰？”

    仔細回想了一下，司空英搖頭說道：“我隻知道來的是長安城的皇商，但卻不知他們真正的身份。要知道，那些皇商的身後站的不是帝國的一品要員，就是傲慢的皇親國戚。這種人物，可不是你我可以見的！”

    場間依舊鼎沸，可商泉的心卻有些冰涼。礦石早已拿下，此刻擺在台上的也隻是一幅百年前的名家字幅。

    少年的眼中再無他物，心中隻是念叨著一個好聽的名字。

    “青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