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強盜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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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所有的問題都似乎解決了,剩下的,隻是等待而已。商量好了明日行動的時辰與步驟,商泉看了看那漸漸昏暗的天空,禮貌與二人告別。

    拒絕了宇文寧要將自己送到門口的要求,商泉沿著小路,一步三晃得朝著英雄堂的大門慢步而行。

    涼亭內,隻留下一對璧人,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宇文寧看著靜靜遠眺北方的姑娘,心底暗暗歎了口氣,猶豫片刻,終於問道:“就是這樣?”

    司空英轉頭卻不看身邊的男人,隻是看西邊那如火的晚霞,說道:“本就如此,宇文,這又不是什麽大事,何必多想!”

    宇文寧握了握刀把,不放心的說道:“那個野蠻人,你當真相信他!”

    司空英笑了,點了點了宇文寧的胸膛,解釋道:“你們這些人,總以為居住在原始森林的他們就是野蠻人,除了用武力迫使他們屈服再無別的想法。我不是你們,也不讚同你們的做法。那個鐵狼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他會做對的事情。再說,不是還有你麽!”

    晚霞如血,侵染了整個天空,微風似酒,沉浸了整個人間。涼亭默然,並不理解發生在這裏的故事,少女多情,卻早已沒有了當初的純瑕。

    商泉仔細看著路旁的處處陰影,偶爾低聲輕喚。

    “葛老板,老板,你在哪裏,該走了!”

    樹本無言,得到的回答隻能是風吹落葉的沙沙響動。眼看大門越來越近,商泉心中有些慌亂,腳下的步子邁得更慢了些。

    “這個葛老板,一點都不為自己的學生考慮考慮,也不想想,萬一我被抓起來,那可如何是好,又不能公開自己的身份,真是麻煩。”

    商泉正喃喃自語,順便踢飛了腳下的一塊碎石,突然感覺背後一陣陰風襲來,不由縮了縮腦袋。

    見一擊不中,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葛老板擦了擦手上的灰塵,樂嗬嗬地說道:“呦,反應挺快啊,怎麽,我似乎聽見你在說我的壞話。”

    一滴冷汗從商泉的頭頂滑落,待聽見是葛古的聲音,心裏終於安定下來。“老板,您這是去哪了,我還擔心您被人抓起來了呢。這下看見你,我就安心了。”

    葛古此時又恢複到那副低調模樣,示意商泉走在前麵,這才嘲笑道:“擔心我,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被人抓起來,這樣就沒人管你了。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客棧再說。”

    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狗吠聲,看動靜是朝著這邊方向過來了。商泉無奈,看了身後的老板一眼,隻能加快了腳步,朝著出口疾步而去。

    持令而行,沿途沒有一絲阻攔,等出了院牆,通過牌坊,跨過河槽時,商泉這才粗粗喘了一口氣,看著一臉得色的老板狠狠說道:“老板,你這是惹的什麽事端,要不是我手中的那塊令牌,你今夜可就當真要在鐵籠裏過活了!”

    葛古並不理他的碎碎念,隻是隱於暗中,回頭看了看那邊的動靜。日落西山,英雄堂內早已燈火通明,守衛森嚴的大門處,一個中年文士看著牆外的世界,眼中一片冰冷。

    商泉順著老板的視線看去,想見了門口那人是誰,邀功般說道:“老板,門口那人我知道,聽司空姐姐說,他是英雄堂的管家,好像是叫韓末。”

    葛古眯著眼,摸了摸懷中的那件物事,看遠處那門緩緩關閉,這才說道:“原來是英雄堂的管家,果然有些名堂。也罷,這裏麵似乎沒有我想要找的東西,以後不來了便是。走,回客棧。”

    今日過得格外得快,似乎什麽事情都沒有做,但似乎什麽事情都已經做好。夜半星空格外耀眼,卻哪裏有夢中的少女星光璀璨。

    清晨,嘈雜的叫賣聲攪亂了葛古的美夢,揉了揉幹澀的眼睛,突然察覺到房內有些不對。一個激靈,葛古翻身下床,在房內翻找了一番,最後看著桌上的那頁紙,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動了許多下。

    “這個小子,真是不讓人省心。這江湖有那麽好闖的,別到時候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我就奇怪了,你說,大人為什麽要讓我來做這件差事!”

    肉香陣陣,霧氣蒸騰,此刻,葛古正與客棧對麵那賣包子的婦人抱怨,隻是聽這口氣,他們早已熟識彼此。

    那婦人揮手攪散了兩人之間的霧氣,恭敬說道:“葛大人,這院裏的安排可不是我們底下人能了解的。再說了,那孩子不是說有半天的功夫就回來了麽,你又何必著急。”

    葛古抽了抽鼻子,對著麵前的湯包發起了攻勢,等飯飽八分,這才放下筷子,滿足的看著對麵的婦人,讚歎道:“你這手藝真是不錯,可惜我不是院中的大人,否則一定把你調回長安,也好讓我天天能吃上你的包子。”

    婦人淡淡一笑,搖頭說道:“要是真回了長安,那哪有我的位置,還不如在這邊域之地,做好我的監察暗衛就好,至於其他的,我可真是懶得去想。”

    葛古擦了擦嘴,點頭稱是,“遠離喧囂倒是不錯的選擇,可惜我已經無法去選。罷了,等那小子回來,我一定要將他綁在床上,省的一天到晚給我添亂。對了,昨日我在英雄堂拿了一幅書畫,等回去掛在我家小子的房間裏,也沾沾貴氣。省的他像我一般,終日與江湖草莽打交道,上不了台麵。”

    婦人冷笑一聲,說道:“這英雄堂的東西豈是好拿的,大人,你這般怕是有些不妥!”

    葛古站起身來,毫不在意得說道:“哪有什麽不妥,不過是一幅尋常字畫而已,我雖然不懂這些門道,但也知道能掛在中堂之上的,必然有它的好處。再者說,即便是讓人發現了,我一個監察院的特衛,難道還比不上一幅字畫麽!”

    婦人搖搖頭,說道:“大人,可是要走!”

    “不走難道再吃兩籠?”

    “大人,你可是忘了些什麽!”

    “忘了些什麽?”

    婦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大人,三屜湯包,二錢銀子!”

    葛古有些麵色不善,說道:“何必如此!”

    婦人伸出手,說道:“大人,我可是要吃飯的!”

    葛古自嘲一笑,付了飯錢,甩袖離去。身後的婦人叫嚷道:“葛老板,謝謝啊。您這是要去哪裏啊?”

    葛古頭也不回,大聲回道:“我也是要吃飯的!等等過來捧場!”

    城內的喧囂充盈著牆內所有的角落,卻也渲染不了整個世間。城北十裏之地,再往西就是偏布大小水塘的西泥地。帝國修建的馬道就貼著西泥地的外圍,連接著沙屏城與外界之間的聯係。

    清晨的寒氣還未散盡,西泥地裏彌散出一層淡淡的薄霧,路旁猙獰的怪石隱約在霧中起伏,似乎是真的怪獸一般蠢蠢欲動。

    商泉裹了裹衣服,看了看靠在青石上的野蠻人,不由得貼著宇文寧更近了些。

    一個初生牛犢的無畏少年,一個陰狠沉默的森林殺手,再加上一個明顯高手風範的官家子弟,構成了這個怪異的小團體。

    握了握懷中的清泉短劍,又將那塊葛古給的平常晶石拿出把玩,這就是商泉所有的路數。至於那塊無人知曉的黑石,卻早已在鳳閣時掉落。葛古想到了商泉會不聽自己的安排,卻沒有想到他會換掉衣服。也許是司空英買的衣服款式太過相似,也許是葛古根本就沒把這趟差事真正放在心上,竟然沒有察覺少年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當初那身。隻是,目前為止,一切還算是順利。

    司空英並不在這裏,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晨間繁鬧,行走往來的行商小販,早已聚集在城門口,眼巴巴得等著出城奔向富貴。

    不知為何,今早的門衛士兵比往常多了不少,閃著幽光的長槍鐵劍守護著城門內的安全與秩序,陰冷的目光攔住了那些想要擠到前方的蠻橫商販。

    隨著時間的推移,城門內等待的行商有些焦急,現在早已過了開城門的時辰,難道今天有什麽變故不成。

    正當大家議論紛紛之時,城門口的士兵卻有了動作。粗暴得將路中間的商販貨車趕去旁邊,留下了一條寬敞的大道延伸至城內。

    一隊華貴的馬車順著這騰空的道路緩緩行來,絲毫也不在乎兩側行人惱怒而又羨慕的目光。

    城門洞開,厚重的鐵門旁站著一個瀟灑的公子哥,嘴角含笑麵露春風,迎候著這些即將離去的客人。

    車隊緩緩停下,那公子快步上前,走到最中間的那輛馬車旁,恭敬說道:“宇文清恭送孔老先生,希望沙屏城沒給您留下壞印象!”

    車內輕哼了一聲,卻也沒有說些什麽,馬車前方,穆圖不耐煩得揮了揮馬鞭,說道:“本來一切都好,可惜臨出城了非要弄這麽一出,無趣,當真無趣!”

    宇文清似乎沒有聽見這句吐槽,見車廂內的主人沒有見自己的意思,隻能退避到一旁,同時讓門衛們讓開道路,恭送貴客。

    待遠去的馬蹄聲漸漸消失於虛無,城門內準備出城的百姓們終於鬆了一口氣。重新背上行囊,理好貨品,大家向著城門緩慢移動。

    宇文清冷冷得看著地上的車轍印,揮了揮衣袖,隻見城門內的兵卒們聞風而動,粗暴得讓那些百姓們退後,又將城門緊緊關閉。

    不知所措的商人小販們一陣喧囂,吵吵嚷嚷得要討個說法。

    隻見宇文清緩步上前,不屑得看著身前的人們,冷冷說道:“今日城門封閉,眾位請回。”說完,直接一走了之。

    行走在城市之間的行商多是心思活絡之人,與這城門守衛最是熟悉不過,有膽大的商人靠前,尋了個熟悉的麵孔,問道:“大人,這是怎麽回事,還請告知一二!”

    守衛看看左右,說道:“沒事,隻是昨日有人從英雄堂內偷了點東西,城守震怒,這才下令封禁城門,你們還是明日再出城吧!”

    眾人知道原委,隻得離去。沒有人多嘴去問為什麽長安的皇商可以不受影響,也許,屈從於權貴,隻是平常事而已。好在城中熱鬧,再待上一兩天也不是那麽無聊。

    附近的一座酒樓內,司空英對著滿桌的酒菜,默默得想著些什麽。片刻之後,宇文清堆著笑臉,推門而入,小心坐在桌邊,不敢打擾美人清淨。

    日升漸高,街道的熱度漸漸驅散了晨間的清涼,此起彼伏的吆喝叫賣聲匯聚成了整個城市的洪流,肆意穿梭在坊間酒肆。

    司空英抬起頭,看了看半空的日頭,輕聲說道:“開始了!”

    宇文清喘了喘粗氣,起身一拜,頭也不回得離開了房間。窗外是炎熱的塵世間,房內是一方自我的小世界,司空英端起麵前的一杯酒,輕輕一聞,醉人的酒香充盈著整個身心。杯酒沒有入喉而化,而是化作清流在地麵上形成了一道清泉。

    司空英緩緩倒掉杯中的美酒,仿佛在祭奠哪位先人。窗外依舊吵鬧,房間內再無一絲動靜,美人不知去了何處,隻留下那漸漸消散的酒水,證明這裏有事發生過。

    有人喜歡清靜,自然有人喜歡熱鬧,城內的繁華得不到富人的青睞,普通的百姓卻對這外界的熱鬧格外感興趣。

    葛古牽著馬,來到一條大路邊上,看著往來的行人不禁心生快意,沒有了商泉在身邊也是一件好事,終於能一心在這裏變變戲法,討討生活。

    將馬背上的木箱放下,展開一塊破舊但不破爛的毛毯,葛古手拿銅鑼,使勁一敲,刺耳的鑼聲響徹街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看著身邊行人惱怒而又好奇的目光,葛古高聲說道:“瞧一瞧來,看一看,古彩戲法多百變。在下乃古彩戲法第八代傳人,今天來到貴寶地,為在場的兄弟姐妹們好好表演上幾個節目,希望大家多些掌聲,多些鼓勵。”

    城內的閑散百姓最是喜歡熱鬧,尤其是這種幾乎免費的熱鬧。掌聲再多也不花一個大錢,至於鼓勵,我都給你掌聲了,還要什麽銀錢!

    不多時,葛古的攤子周圍就圍了一圈閑人,不遠的地方,一個瀟灑的公子哥靜靜立於牆下,看著眼前的熱鬧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無論何時,等待總是一件沉悶的事情,尤其對於一個剛出茅廬的少年而言。道旁的怪石早已看厭,不遠處隱於霧中的水塘不知被填進多少石子,眼看陽光驅散薄霧,可是路上依舊沒有動靜。

    野蠻人早已坐下,雙目緊閉,粗壯的手臂交叉置於胸前,一抹微弱的紅光隱隱透過那雙黝黑的手,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一般。

    宇文寧同樣盤腿靜坐在一旁,雙手搭在膝蓋上,那把狹長的直刀已然出鞘,被穩穩得抓在宇文寧的手中。

    隻一眼,商泉就看出了那把長刀的不凡,雖然沒有金光閃現,但在那薄薄的刀鋒之中,不知蘊含著多少天道的蘊藏,天地之間的道理,顯現在這把刀身上的,就隻有鋒利。

    商泉抽出懷中的短劍,不禁有些黯然,和宇文大哥那把明顯是殺人的凶器相比,自己這把利刃如同少女的玩具一般脆弱可笑。

    似乎是察覺到了商泉內心的失落,宇文寧起身,收刀歸鞘,看了看來路,算了算時間,這才對著商泉說道:“道之一途,艱難困進,不過隻要你始終努力貼合於自己的心意,那最終天道會給你滿意的答案。你這短劍本就不凡,若是你多加參演,必將在這世上留下赫赫威名。而這裏,便是它在這世間聞名的起點。”

    商泉摸著手中的短劍,突然想到似乎出來以後便沒有好好修行,不禁有些慚愧。外界的世界過於精彩,自己沉迷在人世間,又哪裏有時間觸及天道的規則。

    醒悟的少年心中暗下決心,即使不能成為天下最厲害的高手,但也要成為史書當中,最厲害的皇室子弟。

    當然,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隻能是將那個好看的野蠻少女解救出來。也隻有這樣,少年心中才不會有遺憾與漏洞。

    西泥地的薄霧早已消散,道邊的怪石露出它本來的麵目,青褐色的紋理中滲著些雨水衝不掉的黑色印記,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罪惡才有了如今的汙漬。

    宇文寧見商泉好奇得看著那些斑斕的青石,毫不在意地說道:“多年前,這個地方不知發生了多少血案。自城中北上的商隊必定會路過此地,如若不然,就隻能在西泥地裏碰碰運氣。可惜,還沒有聽說誰有如此的運氣。”

    商泉有些不解,問道:“那為什麽不從東邊繞著走呢!那裏應該沒有什麽沼澤。”

    宇文寧冷笑一聲,說道:“東邊!那裏沒有天災,卻有**。征西軍的大本營就在那個方位。你若是走西泥地,實在不行還可以退回來,但若是在東邊碰上那些官兵,那可就永遠退不回來了。那些年,不知有多少人被安上了窺探軍營,裏通賣國的罪名,征西軍的荷包裏,不知有多少是帶著血腥的。不過,自從司空大人上任為郡守,這裏的強盜慢慢少了起來,現在,已經很難見到攔路的強盜了!當然,我們不算!”

    閉目養神的鐵狼這時候卻睜開了雙眼,嘲笑道:“那位司空大人當真好本事,強盜如何,殺光了又怎麽會有。哪怕你是強盜的九族遠親,統統殺光了,又有哪個敢再做這營生。”

    強盜的話題沒有再繼續,不是因為他們自己扮演的就是強盜的角色,而是不遠處,一陣隱約的馬蹄聲正慢慢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