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點，望著眼前一片狼藉汙濁不堪、上千人正熱火朝天地忙碌著的垃圾場，閔子墨和尹二孃隻能站在路邊的一塊大石塊上麵，大眼瞪著小眼，說不出話來。

    那個麻紗口袋，早該被人撿走了。誰撿走的呢？這上千人的“淘寶大軍”，總不可能挨著一個一個問吧。

    “去廢品回收站看看。”尹二孃自以為很聰明，勉強地笑著說。

    閔子墨搖搖頭，他斷定撿到罐子的人，暫時是不會將罐子賣到回收站的，不管他懂不懂文物。

    南山垃圾場存在已經三十多年了，據說以前這裏的確是一道很深很深的峽穀，經過不斷的填埋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上麵南山過來一點的那個達興花園，據說就是在填埋場的基礎上修建的。

    而在這裏靠撿垃圾為生的“淘寶大軍”，大多數人都把撿垃圾當成了終身職業。這撿垃圾也有撿垃圾的講究，也分三六九等。有的發財了，就在南山一帶做起了其它產業，比如開旅館飯館，比如開個廢品回收站和加工廠之類的。不過這類人屬於少數。

    有的人雖然發不了財，但是也靠撿垃圾把日子過的比較滋潤，用撿來的廢舊建築材料，在垃圾場附近的山林裏修建了房屋，算是安居樂業了。這類人占百分之二十的比例。

    還有一部分人，大約十分之一的人，在附近租了民房，拖家帶口的撿垃圾，倒也可以謀生。

    當然，“淘寶大軍”裏更多的還是遊民，每天背著一個竹籃，手持一把鐵鉤，就在偌大的垃圾場裏彎腰駝背地忙碌。等著垃圾車一到來，人群蜂擁而至。撿到一點廢銅爛鐵，賣個三五十元聊以度日，晚上還有一口小酒解悶，喝醉了就在帆布搭建的窩棚裏睡覺。

    這樣的人，在“淘寶大軍”中占著百分之六十的比例。

    還有最底層的部分人，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典型的流浪漢。

    現在閔子墨最大的希望，就是別讓流浪漢撿到那個寶貝。

    有住處的人，撿到了那個罐子之後，第一個念頭是留著自己用。好好的一個罐子，當廢品賣也值不了幾個錢，不如留給自己還要劃算一些。對了，那罐子像一個茶壺。可惜，撿垃圾的人哪有喝茶的雅興。

    再說，南山一帶的廢品回收站就有四五十家，閔子墨也不可能挨家挨戶地去問人家有沒有收到一個罐子啊。

    “這樣吧，我們等到晚上再來。”閔子墨朝尹二孃笑了笑，他自己都很納悶，這個時候居然還笑得出來。

    “等到十二點……守株待兔？”原來尹二孃不傻。

    “晚上那歌聲一般會持續多久？”

    “四十分鍾左右。從淩晨零點到零點四十之間，不過不是持續的。”

    閔子墨埋著頭，點起一根煙，狠吸一口說：“這樣吧，晚上你負責周邊的窩棚片區，我負責林子裏的那一片民房。我們今晚先把這一片竄了看看。”

    尹二孃點著頭，看得出她有點害怕。

    閔子墨立即說：“一旦有什麽動靜你自己不要輕舉妄動，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對了，手機要調成震動，不過要隨時注意，你們女娃兒最愛不接電話的了。”

    尹二孃急忙點頭，放佛從閔子墨的鎮定找到了一些鼓舞和安定。

    ……

    晚上十一點，閔子墨就和尹二孃再次出現在垃圾場。為了掩人耳目，兩人都找出了最舊的服裝換上。尹二孃還故意把好端端的“仙姑頭”整得亂七八糟的，但是亂發中的眼睛依舊美麗動人。

    根據分工，尹二孃就留在垃圾場旁邊的窩棚區。這些窩棚也不全都是帆布搭建的，也有一部分是用磚頭“幹壘”的小房子，上麵蓋著牛毛氈。這一代住的都是單身漢。

    閔子墨突然改變了決定，他要和尹二孃換位置。窩棚區這些長毛嘴尖、渾身敷著一層汙垢的單身漢，可都是見不得女人的，何況是尹二孃這麽一個尤物般的女人，很難保證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林子裏怎麽說也算是人家，有婦女有孩子，不至於會出太大的亂子。

    尹二孃也聽安排，戰戰兢兢的就鑽進了林子。

    垃圾場裏一片死寂，黑黝黝的一片，伴著莫名的蟲鳴，彌漫著淒涼的恐怖。

    窩棚片區是沒有電的，隱約的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光和燭光。燈是電石燈，把電石放進封閉的小罐子裏，加上有一定的水，使電石釋放出一種易燃的氣體從細管子裏冒出來，點燃後就能照明，和電燈的亮度差不多。那些燭光就暗淡多了，像一朵朵搖曳的鬼火。

    還有有些月光，透過高大的樹枝散落在地上。

    深夜十一點半到了，很多窩棚的光亮都熄滅了。撿垃圾的人睡得早，一是勞累了一天太幸苦，第二天還得早起；第二呢，沒有電，也沒有電視機，大家都沒什麽娛樂方式，所以都睡得早。

    不過也有沒有睡的人，從遠處的一個窩棚裏傳來一陣猜拳聲音。還有旁邊的一個窩棚裏有人在鬥地主，一邊玩牌一邊亂罵。

    這裏真的是一個小社會，很久以前閔子墨就想做一期專題的了，終未如願。

    閔子墨收住氣息提起身子，盡量在走路的時候不要發出太大的響聲，沿著窩棚慢慢行走，轉著眼睛側耳傾聽。

    沒有歌聲。

    不過還早，這個時候才是十一點四十，還有二十分鍾的時間，可以等。

    閔子墨走走停停，盡量不去驚動那幾個猜拳和鬥地主的流浪漢，倒不是懼怕他們，是不想多事。

    十一點四十的時候，閔子墨躲在一片林子裏給尹二孃打了個電話，用氣聲問她：“怎麽樣你那邊？”

    “沒有反應嘞。”尹二孃同樣用氣聲回答，像做賊一樣：“這裏麵一共有十多個房子，有的還修建了二層，像個小村子一樣，老墨子，幹脆我們也在這裏修移動房子，等到征收發一筆小財……嘻嘻。”

    “不要廢話，你認真一點，反正那歌聲你也是熟悉了的。”

    閔子墨冷靜地交待了一句。

    “哎哎哎，老墨子你說怪不怪？這個時候啊，我既又想聽到那歌聲，但是又害怕聽到那歌聲，怎麽辦嘛。”

    “再廢話，我們就打道回府算了。”閔子墨惡狠狠地威脅尹二孃這個財迷，她這才住口。

    轉眼到了淩晨零點，交更的時間到了。

    窩棚片區所有燈光瞬間熄滅，猜拳和鬥地主罵人的聲音也在這一瞬間消失了，像規定好的一樣。

    萬籟俱寂，這個時候有半點響動，都是逃不過閔子墨的耳朵的。

    可是，除了蟲鳴，再也沒有其它響聲。閔子墨期待已久的那聲唱歌，隻能在他的腦際回響——

    山風涼，秋草黃，莽莽天際思故鄉。

    將軍淚，家國殤，豪情熱血付衷腸。

    遺恨長安揮長劍，身陷南蠻舞銀槍。

    揮長劍，舞銀槍，長歌一闋淚殘陽。

    長歌一闋，拭淚遙望故鄉月，

    長歌一闋，夜半馬嘶旌幡獵。

    長歌一闋，秋風不拂英雄血，

    長歌一闋，壯誌未酬身不滅。

    長歌一闋，長歌一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