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珈藍鬼王陳西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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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皇城,金鑾璀璨,侍衛森嚴。崇文殿中一處角落。華服男子麵塗粉墨,頭戴冠冕,正閉目養神。
“咚,咚,咚……”耳邊傳來腳步聲,不疾不徐。
“陛下,李長白那裏傳來消息。王衍一行已除。”來人正是伶官統領——景進,景進尖聲細語,根本不敢打擾眼前的高貴男子。
李存勖聞言,猛的驚起,怒目圓睜,質問道:“朕何時說過要殺王衍?”
景進被這猝不及防的怒吼嚇到,愣怔神情持續半晌,笑道:“是啊,是陛下說的。王衍一行,斬草除根。”
景進何許人也?伶官統領,閹黨頭目,權傾朝野,兩麵三刀,果斷決絕。早年不過一個唱戲的名角,李存勖喜歡他的聲音而已,將其封做伶官,近些年來權勢愈來愈大,打壓朝臣,強搶民田,無惡不作。這樣一個茹毛飲血的奸臣,卻愣是沒人敢舉報他。
李存勖長歎一聲:“景進啊……”
“臣下在。”
“你的膽子是愈來愈大,莫不是朕太寵著你們伶人坊了?”
李存勖就好比一個無縫的蛋,這麽個油鹽不進的人物跟誰都不近,卻唯獨跟那群伶人戲子打成一團。伶人也不客氣,殘害忠良,欺男霸女,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陛下說的是,我們……”景進話未說完,便被李存勖叫停。
“夠了!你下去吧,把敬新磨和陳西寧給朕叫來。”
陳西寧正在邪靈涯修魔,被景進一枝天子令旗命下,手慌腳亂的穿上行裝,將身下所禦之女一口咬死,頗為滿意的擦了擦嘴角,便乘風來到洛陽。
不多時,朱紅宮門被推開,一縷陽光照了進來,崇文殿的陰霾仿佛也消散了。
李存勖背對門口,正招搖唱戲,那敬新磨聽到戲腔,也不自覺的跟著唱起。待戲終之時,李存勖猛的回頭,指向陳西寧,唱曰:“前蜀降~將~一個不~留~”
“陛下?”二人顯然是被李存勖的旨意驚到。
李存勖容不得別人有半點質疑他,問道:“怎麽?還不快去?”
“隨行六萬將士呢?”陳西寧問道。六萬人可不是個小數目,自己雖為邪魔,可一生也未曾殺過萬人。
“歸納禦林軍。”李存勖不溫不冷的說。
陳西寧長歎一口氣,心中那塊巨石也放下了。眼前的君主性格陰晴不定,想起一出是一出。若不是自身魔功鬥不過他,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想了想,不禁暗自苦笑,逃?能逃到哪去?自己在李存勖身邊待了大半年,眼瞧著無數文官武將辭官還鄉,無一不被伶人追殺,這裏不乏武功高深的將領,卻也活不過天明。還真應了李存勖那句話,“你可以跑,但你跑不掉。”
“陛下,那可都是前蜀亂黨,保不齊哪天扛著為王衍複仇的大旗反抗,您還把他們放在身邊?”敬新磨問道。
世人皆知,李存勖想殺誰就殺誰。普天之下,唯有教坊伶官敬新磨能勸阻。若問為何?不過是敬新磨長的略像李存勖那死去的青梅竹馬而已。
李存勖冷哼一聲:“他們敢?好了,別給朕絮叨!快去吧。”
麵對這麽個殘忍無情的主,陳西寧和敬新磨也不好多說什麽。異口同聲道:“是。臣下領命。”說罷,隨後行禮出宮。
蜀東川節度使宋光葆,武定軍節度使王承肇,興元節度使王宗威,武信軍節度使王宗壽,自李存勖伐蜀之戰時便歸順大唐,用民間話說,這裏人無非牆頭草罷了,哪裏安樂靠攏哪裏。不過,他們的實力卻也強到令人窒息。伐蜀戰爭中,李存勖以傷亡兩萬人的代價,讓王衍獻國投降。以宋光葆帶頭的幾位節度使皆是蜀國權臣,不思盡忠,卻拱手讓城。看似識時務,實則不過想官留原職,有朝一日在這亂世稱王,分一杯羹而已。
李存勖分封藩鎮節度使,此三人官任原職,待到洛陽上書降表後,赴任西川。而今王衍一死,這些人便沒了用處,而李存勖一向奉行的宗旨便是對自己無用之人,盡殺之。
西風古道,四季輪回,枯榮盛衰。幾番天下浮沉,不過一聲“時過境遷”。
西川路上,途徑鳳翔。
“這李唐皇帝不愛江山愛唱戲,此乃天下之貽笑,哈哈哈哈。”
宋光葆身著絨袍,騎在馬背上,拱腹大笑。
“是啊,做什麽皇帝?幹脆去做戲子。把這大好河山讓給我們兄弟四人,豈不美哉。”王宗壽笑道。
他們怎會知道,如果可以,李存勖不會選擇江山,如果那人不死,李存勖也絕不會為死人唱戲。
今生原為戲中死,餘世何如一夢中。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的很急,平時還未黑天,而入了冬後,便很快就能見到月光。夜幕下,月色將白雪映的通亮。宋光葆眾人在鳳翔與西川交界處的一處荒廟內升起火來,相互簇擁取暖,吃過幹糧便要各自休息。他們在兵營待了幾十年,對待住處自然也就沒那麽多講究,裹了行囊,席地而睡。
破廟中,殘缺的神像下,眾人道了一聲休息,正要躺下。宋光葆眼睛一掃,恍惚間,火光映照的破廟牆上,仿佛一黑影閃過。
“什麽人!”宋光葆大喊一聲,王宗壽等人剛躺下,被這一聲高吼猛的驚起。
“宋兄,怎麽了?”王宗壽問道。
宋光葆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擺了擺手,示意王宗肇,王宗威別輕舉妄動。
“有刺客。”宋光葆暗道。
眾人戒備,正四周環顧時,彼岸花迎風瓣散落在地上。
“哈哈哈哈~你們,便是那王衍的朝臣?”邪聲邪語,說話人正是陳西寧。
“不知何方神聖,既然來了,隔壁躲躲藏藏。”宋光葆對著屋頂說到,其實他根本不知道刺客在哪,也想不通屋頂沒人,那彼岸花瓣是從哪散落的。
“你可聽過,邪靈涯?”
宋光葆猛的一驚,邪靈涯!那裏皆是邪窮凶極惡的惡徒,無論兵痞,江洋大盜,還是殺人邪魔,凡是塵世間走投無路的妖魔鬼怪,邪靈涯對其一向大門敞開。所以,邪靈涯魔頭臭名昭著,天下人畏之。
王宗壽向前一步,抱拳道:“不知你是哪方惡鬼?我和你們的魔聖是好友。”
言下之意便是問他是哪裏的鬼,知道魔聖名號的就趕緊滾。
“魔聖?那是何人?你可曾聽過鬼王?”
“伽藍鬼王陳西寧!”宋光葆暗道不好,素聞邪靈涯五子一向不和。他以為是個小鬼,報了魔聖的名號就能將其喝退,怎知給自己挖了個坑,惹上這麽個主。
“不知鬼王親臨,有何貴幹?”宋光葆倒是不怕陳西寧,他四人聯手怎麽也能將其擊敗。
“當然,哦~當然是取命了,呃哈哈哈~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宋光葆抬頭一看,破舊的木匾當啷在廟門上,宋光葆抬手運氣,將木匾上厚厚的積塵震落,赫然出現三個大字——“十王殿”。在仔細看向周圍的神像,分明是十殿閻羅!
宋光葆定了定神,頓了頓,冷哼一聲:“就憑你?”
話音剛落,一赤身**的無頭屍體被扔到宋光葆腳下。
“就憑我!”隨後,廟門四開,一消瘦身影走了進來,手中似乎還把玩著什麽東西。
陳西寧走到宋光葆麵前不遠處停下,咧嘴一笑,便將手中人頭遞到麵前,自顧說道:“你看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告訴你不要動,你看,身首異處了吧?”隨後,也不管宋光葆等人,竟開始吸吮起那頭顱來。
宋光葆等人胃中一陣翻騰,直感覺胸口陣陣惡心。他們知道陳西寧有多邪道,可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親眼所見。
那陳西寧舔了舔已經幹枯了的頭顱。心滿意足的擦了擦嘴,手一發力,便將人頭顱扔向王宗肇。王宗肇久經沙場,隨即伸手接住,剛要扔掉,忽然隱約感到不好,焦急的喊到:“快!砍掉我的手!”
宋光葆聽聞,拔出佩刀,刀光劃過,行雲流水般砍掉王宗肇的右手,刀法幹淨利落。
伽藍鬼王陳西寧擅長禦屍,所施屍毒天下無解,片刻中便能將人腐化成一團血水。
那王宗肇失了右手,冷汗隨著痛苦自額頭流落。看著落在地上的斷臂逐漸腐蝕,不由得心生悔意。痛恨自己大意的同時,誓要讓陳西寧屍骨無存。
南城一蓑煙雨下,心中縱有千般噓寒問暖,卻奈何形影相吊。
驛站裏,李長白自顧自酌,始終放不下為昨日之事。
徐太後說的對,王衍傾國投降卻被李存勖殺害,也許是李存勖過於殘忍,也許是自己的錯。可是,為什麽一定要幫李存勖殺人呢?想了想,若是陳西寧下手的話,王衍安能得全屍下葬?
崇文殿,李存勖撫摸手中紙扇,一滴淚珠自滿是粉墨的臉上滑落。或許你我都是那五彩斑斕的幻蝶,每日嬉戲在花叢中。煮朝露,花中眠。夢醉夢醒間又有什麽差別?
戲中人,執劍徐歌聲如天籟。夢中墳,風華意氣泯滅不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