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但求盛世無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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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誅王?”李長白看了看授旨太監,那太監奸詐的眼神轉瞬即逝,卻被李長白不經意的一眼捕捉到。

    李長白當然知道“誅王”意味著殺誰。不過李存勖既然許諾給予王衍食邑,封其公爵,再倒打一耙顯然無理。雖然王衍不是什麽好貨色,倒也為國為民做了件好事。倘若那日,王衍不曾率部投降,頂多在史官的筆下變成一個有骨氣的皇帝。而在老百姓眼中,確也變成了戰亂四起的主導者。

    “向禦使,這信上所說之人是誰啊?王宗勳?王宗儼?還是王宗昱?。”李長白笑問。

    王家宗門龐大,也有不少功臣被王衍和他老爹賜王姓。說起來,這三位還算得上是王衍的兄長。

    “將軍說笑了。那三位可都是伐蜀之戰大唐的功臣。”太監低頭笑道。

    李長白暗笑一聲,姑且不說他三人為大唐做出什麽貢獻,光是出賣君主這一條就夠蜀國舊臣戳脊梁骨的了。此等見風使舵的亂賊,若被大唐重用之,日後李存勖稱霸中原後,必定禍國殃民。

    李長白也不兜圈子了,隨即斥問:“那是誰?蜀主王衍?他不是受降了嗎?這麽做不好吧。”

    向延嗣瞧見李長白嚴厲的臉色,剛剛低頭彎腰的市儈相也瞬間全無。

    “將軍,那你認為。蜀東川節度使宋光葆,武定軍節度使王承肇,興元節度使王宗威,武信軍節度使王宗壽這些蜀國權臣,哪個是真心歸降的?”

    向延嗣一席話讓李長白心中一陣驚訝。要說蜀主王衍是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可他養的那群武將卻個個都是好樣的,王氏之人大部分為蜀國天啟宮的統領,武功不凡,所修秘術魔功若聯合一起,所向披靡,就連當今唐主李存勖也不能將其戰勝,可是為何不戰而降卻是個疑問。

    “向大人,你什麽意思?”李長白驚訝道。

    那向延嗣微微一笑,扔來一書黃帛。李長白伸手接住,打開黃帛,上書文字實在令人不敢相信。

    “朕禦駕抵唐,奈何唐軍勇猛,遂,兵敗。今,朕委尊唐下,信書爾等詐降,願爾等念其皆為大蜀宗室。有朝一日起兵反唐,興於王師,迎聖駕太後太妃回朝。”

    向延嗣將黃帛收入懷中,道:“這封信,為那王宗弼所截。上書幾人,便是那宋光葆等人”

    “這,這……可曾驗過?可是王衍筆跡?”李長白問道。

    蜀主王衍什麽人天下皆知,不喜武功,卻通曉詩詞歌賦,一個窮酸文人,要不是個皇帝,早就餓死了,想著這錦帛不過是王衍不甘心屈居臣下罷了。可卻太傻,傻到沒想到王承肇和宋光葆那貪生怕死之輩是一條繩上的。或許興元節度使王宗威和武信軍節度使王宗壽還能念其舊主。可宋光葆和王乘肇是一出安生恨不得紮根於此的,怎會理會曾經舊情?

    黃帛中處處是紕漏,長白知道很眼前這位打啞謎沒有用處,看著也是心煩。笑道:“那,會不會是有人偽造吧?”

    向延嗣聽到李長白所言,渾身一顫,愣怔半晌,怒道:“李將軍,我勸你擺清身份。不然,哼!你會死的很慘。”

    向延嗣說這話是有足夠的資本的。宦官伶官為一體。伶官之首為景進。景進是李存勖身邊的紅人,李存勖向來酷愛詩詞歌賦,對待伶人宦官也一向貫徹。這些伶人宦官買賣官爵,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甚至還打壓朝中重臣。可李存勖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認為天下都是他的,伶人宦官和文臣武將要一視同仁。

    李長白陪著笑臉,道:“哈哈哈哈,向大人,我說笑的。這話可別傳到陛下耳中,到時候再定我個私通亂黨的罪過多犯不上。”

    那向延嗣也知道,李長白是九州華夏大巫口中的隕星,天神臨凡。而今又身披李存勖的披掛,就算不給神仙麵子,眼下君臣的薄麵還是要給的。

    向延嗣擺了擺手,長歎了一口氣:“李將軍此言差矣,吾等伶官佐使不過是為陛下跑腿的。說白了,就是陛下身邊的狗。大家都為唐臣,可要為了陛下盡心竭力啊。”

    李長白聽出來了,這向延嗣一杆子打倒一船人,幾句話便把李長白拉到同一戰線上。

    “是,是。向大人所說即是。不知何時動手。”

    “三日後,亥時。”向延嗣冷冷的話語中不透露一起情緒。

    這亂世,還真是個吃人的時代。

    三日後,秦川驛。

    出了洛陽,一分官道,策馬青鋒。幾分月色,蕭瑟寒嫋,冷夜孤亭人未離。

    李長白策馬奔騰,王衍一行走的是官道,人多物多。一室老弱病殘皆有,他們的走三天的腳程,李長白半日就追上了。

    李長白依在老樹上,望著皎潔的月色,不禁苦笑。自己與那王衍一行無冤無仇,如今卻要做這暗殺的勾當,還是滅族。一口清冽咽下,動輒內心難受的要死。他知道,若是不以這幾十人的命示效給李存勖看,那麽西川百姓幾十萬人,性命不保。可這,代價也太大了……

    有的人,命是自己的。有的人,命是別人的。而那李存勖的命,則是上天的。或許浮世中人來到這個時代,都是帶著自己的使命而來的吧。可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的使命會是殺這一千多人?說起來也是笑話,那王衍的使命就是等著做亡國之君?等著家破人亡?那千人的使命就是等著被殺?

    李長白不禁苦笑,這種爛理由果真搪塞不過去。

    酒,真是個好東西。酒的麻痹可以讓人感覺不到痛苦,所以總是有人願意去嚐試,縱使酒醒後要痛苦百倍。

    在樹上眯了一會兒,一股寒意襲來,長白猛的驚起。算算了時辰,那王衍一行行程一天,也快到了。

    正愣怔時,忽聽不遠處傳來說話聲。

    “陛下,咱們走了一天,您看太後也累了,不如找個驛站休息吧。”

    那青年男子應了一聲“嗯。”便坐在地上閉目養神。

    而那問話之人得到王衍允許後,飛奔到驛站前敲門。

    望著人群簇擁的那個青年公子,李長白長歎一聲。手中長劍蠢蠢欲動。心想著待那問話之人回來赴命,便也是他們赴命之時。

    但願下一世,做個富家公子吧~

    冷月下,一白衣男子手執長劍,踱步走向王衍。李長白溫文爾雅十七年,而今終將鐵血酷厲。

    長虹劃過,血肉橫飛,老弱病殘無一幸免。哭喊聲,慘叫聲。無不傾訴著無辜者的不甘和痛苦。這些人都是欠下的,他們其中十有九人不會武功,還沒反應過來,脖子上劃過絲肅殺的冷意,接著,頸子上的血就噴出去。

    一步十殺,怕是古往今來,除李存勖以外,再也沒有人能做到如此無情殘忍了吧。李長白手上劍花飛舞,滿麵猩紅,鮮血染紅了衣襟,嘴上,眼睛,口中,無不是那些無辜者的熱血,他漸漸地對這鮮血得到了滿足。素問世間唯有邪靈涯陳西寧最為殘忍,而今你我又有什麽差別呢?也許今日過後,邪魔一名便是李長白來背負了罷。

    “你,便是那蜀主。”李長白冷聲問道。

    王衍似乎就知道有這一劫,顫顫巍巍的說:“李存勖派來的?”

    長白走近他,想著眼前這個生命轉眼間就要沒了,頓時感覺心痛。無冤無仇,且沒有理由。李存勖可以每月初三和妖聖幻神打,並且還對此表示樂此不疲,殺人全憑一念之間,那就是個瘋子。但是李長白不行,他有心,會痛……

    那王衍知道躲不過去,眉頭舒展,負手而立。冷笑出聲:“哈哈哈哈,天子,就算天命終結也輪不到你對朕指指點點!”說罷,也不管身旁嚇傻了的老娘,拔劍自刎。

    而李長白腳下,徐太後抱著王衍的屍體痛哭。麵對這個老婦人,李長白實在下不了手。

    “你走吧。”李長白低頭喑啞,聲音小的他自己都聽不到。

    徐太好哭著哭著忽然仰天長笑:“吾子傾盡全國降唐,奈何爾等言而無信。家破人亡,你叫我走?能走到哪裏?”遂,自殺身亡。

    無以為家,四海皆為家。

    冷月高照,李長白矗立在原地,他不理解自己為什麽要為李存勖賣命,難道僅僅是為了應那句巫師之言?世間萬物,就那個老家夥言重?他更不理解王衍有什麽錯,難道隻是沉迷玩樂,荒於政事嗎?若他不是皇帝,隻是個富家公子,這麽做也堂而皇之。

    不知何時,下起雪來,長白的脊背上竄起股涼意,雪落在長白的臉上,又冰又冷。他的心也又冰又冷的,他獨自走在官道上,手中的劍是那麽沉重。沉重到背負了一千個和自己毫無關聯的人的生命。他愈發覺得自己像手中的劍,嗜血且無情。那是什麽時候才有的感覺了?長白頓了半晌,又踱步,大概是三個月前剛見到李存勖那日吧。

    墨染白衣雲遮月,雪落孤亭雁未歸。

    大清早,寅時,一聲雞鳴。隨著行人的一聲尖叫,消息終於傳到洛陽。

    王衍一行上千口人,一夜之間被刺殺個幹淨。所有人皆是一刀致命,毫不拖泥帶水。

    或許,沒有痛苦的死去,是唯一一件能為他們做的事。

    遠處的一座孤山上,李長白看著衙門的人將王衍等人的屍體繡個掩埋。也許他們早就得到消息了吧,不然怎麽會來的這麽快。

    長白將王衍自殺所持之劍背到肩上。這一世,我欠你們的。下一世,百倍奉還。

    到了隔日下午,李長白從床榻上驚醒,驚得一身冷汗。他不停的暗示自己那是個夢,可看見沾滿鮮血的雙手,卻硬是將他拉回到了現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