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也不知道一個人努力究竟是為什麽？”

    “有的同學說了是找工作賺錢。”

    “或者像張萌萌同學所說的，為社會貢獻自己的價值。”

    康達低沉的身音響起，全班的同學都安靜地聽著，每個人都很好奇老師接下來的話。平時幾乎沒有人跟他們談到過這些東西，初中生所涉獵的書籍還不多，自然也無從知曉。

    “後來我有幸去錦城讀大學，在那個悠閑的城市讀了好幾年書，那時候隻要一出太陽，學校的草坪和茶館馬上就會被潮水一樣的錦城人民占領。整個下午他們就坐在太陽下麵，聊天喝茶打麻將。我覺得這樣真是爽爆了，為什麽我要這麽努力嘛？”

    康達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那時住的地方下樓有家蒼蠅館子，做的宜賓燃麵很好吃。我覺得我就這麽吃一輩子便宜的川菜肯定也會活得很爽的。為什麽還要這麽努力嘛？”

    “大二的時候騎自行車出去轉山，三十多公裏的大上坡。海拔2300米到海拔4500米，零下好幾度。不巧早上出發又起大霧，能見度不到20米，衣服不曉得是被汗水還是露水弄得一直滴水。出發前豪情壯誌地說，這次要征服xx山了啊吼哈哈哈哈。出發後變成了，我要回去曬太陽啊！！我要回去吃燃麵/冒菜/蹄花湯/回鍋肉/缽缽雞啊！！”

    康達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沉，台下的學生或懵懂或皺眉，他們也許聽不懂老師說的話，但是仍然繼續聽著，沒有一個人交頭接耳。

    “我清醒地意識到：隻要放棄努力，生活會立即過得比努力時要滋潤得多。那麽，為什麽還要這麽努力？”

    張凡有點兒明白康達要說什麽，他看著講台上的老師，心裏很是感激。

    “因為有時候我也會想，一輩子滿足於一個吃回鍋肉的地方，那肉夾饃怎麽辦？那鍋包肉怎麽辦？”

    “我會想這世界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很多美食還沒有吃過，很多人還沒有遇到，很多知識還沒有掌握，很多事情還沒有想明白。一想到這些，心裏就躁動不安，屁股就坐不住。”

    康達說到之處，表情略微有些激動，口角噴出大量的唾沫星子，有不少還濺到第一排同學的臉上。

    “雖然說爬山爬得像個傻子一樣，雖然說爬上去了被高原反應真的弄成了傻子。但是爬著爬著大霧一下子像幕布一樣散開，藍天突然蓋過來。你就傻兮兮地站在那裏看著雲海和雪山自己跳出來橫在你麵前，那種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

    很多同學都十分懵懂，康達所講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很有趣，但也隻是有趣而已。

    大學生活對於他們遙不可及，他們從康達的嘴中得知的趣事倒也能成為和其他班同學吹牛的談資。

    “以後你們上了高中，語文課本裏麵有篇文章會說道，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誌者不能至也。”

    “所以要去加倍努力啊。不是為了去換取成功，不是為了去超越別人。是一種想去體驗一個更大的世界的欲望。”

    康達說完，全班鴉雀無聲，張萌萌緊皺著好看的眉毛，這似乎和父母和她講過的不太一樣。

    “在山的那邊是海，也許僅僅隻是一片海。我們穿過群山，也許僅僅隻是為了領略山那頭，海的波瀾壯闊。”

    康達的身音不大，但是在張凡看來卻是振聾發聵。

    他思考著自己重生以來幹的事，滿腦子想著如何去賺錢，如何去挽回前世遺憾的情感。

    張凡沉默了，他腦海裏一片漿糊，思維一片混沌，什麽都想不起，什麽也不願想起。

    不知什麽時候教導主任王強來到了九班窗外，他在窗外滿臉陰沉的看著講台上的康達。

    “康老師，你出來一下。”王強喊道。

    康達這才注意到窗外的王強，麵色尷尬，和班裏的學生交代了一聲便走出了教室。

    王強把康達帶到走廊的一個角落，正是上課的時候，周圍經過的人並不多。

    王強歎了一口氣，語氣低沉地說道：“康老師，我知道你是名牌大學出身，我知道你的想法和我們不一樣，但是你也不能公然的在課堂上宣講這些東西啊！”

    康達有些默然，他性子如此，不然身為錦城大學的畢業生，也不會被逼著回到家鄉一個縣城教書。

    王強看康達一句都不說有些生氣：“學校要的是成績！要的是升學率！不是你嘴裏天天去旅遊吃飯！”

    康達動了動幹癟的嘴唇，仍舊沒有說話。

    康達的資曆擺在那兒，對於一個小縣城的中學來說還是很稀有的，王強也不能隨便動他。

    “我跟你說，你們班這次來了個校長很看重的學生，上次語文成績還考到了全年級第一！如果下個月初一九班月考的語文成績有倒退，你這幾個月的獎金都沒了！”

    王強撂下一句話，頭也不回頭的離開了。

    康達深深歎了氣，轉身回到教室。

    張凡看見康達蒼白著臉走進教室，隱隱約約猜到了王強和他之間的對話。

    “接下來，我們繼續上這節課剩下的內容。”康達的身音有些嘶啞，他講課的內容更多的是關於課本，很少涉及課本之外的知識。

    班上的同學也沒太在意，把剛剛康達所說的話當成一個笑話在聽。

    唯有張萌萌一直深皺著眉頭，圓珠筆在紙上不停地寫著什麽。

    張凡的心神卻被康達的話完全吸引，他覺得自己重生以來太過功利，完全失去了一顆享受世界的心。

    “既然前世都那麽悲慘，為什麽這一世我不能去好好的去享受生活呢？”

    “或許我應該要有所轉變了！”

    張凡心裏默默下定決心，論文代寫的事先告一段落，把這幾篇論文寫完就不做了。

    想到情感的事兒，張凡承認自己喜歡陳可艾，但是陳可艾長大以後說不定就會發現比自己更好的人，他盡心盡力就好不再強求。

    至於李沐宇，就隨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