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六回 憶舊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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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陽筠的話,秋雲有些糊塗。
她低頭尋思了許久,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陽筠以為她如今還是要幫著沈夫人,待城破之日會害陽筠性命。
秋雲心中難受,見陽筠有些消沉,忙誠懇道:
“娘娘放心,奴婢早為娘娘人品折服,且娘娘多年來如此善待奴婢,奴婢就是再沒良心,也斷做不出恩將仇報之事來。”
陽筠略想了想也便明白,秋雲如今竟要終於她,把沈夫人的交代都扔到腦後了。
“你如何對得住沈夫人?”
秋雲搖頭苦笑。
“從前沈夫人但有吩咐,奴婢均不敢違拗,一樁一件處理妥當,更為衛氏出了不少力氣。沈夫人是救我姐妹性命不假,奴婢自然感激,可奴婢也曾讀書明理,知道事情有當為不當為——娘娘這般仁厚,不該如此就被他人所犧牲,白白喪了命。”
“可你方才分明說,留下來的原因有二,一是燕國未滅,二是沈夫人教你殺我。”陽筠不解道。
秋雲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方才話說一半,竟惹得陽筠誤會了。
“是奴婢言語不明,教娘娘多心。”秋雲才想解釋,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她還是沒勇氣明說。
見秋雲話又隻說一半,陽筠頗覺無奈。
“有話不妨直說。”陽筠淡淡道,卻是有氣無力。
秋雲咬了咬牙,終於下定決心把話說明:
“原是奴婢不是天高地厚,早年在魏國王宮裏便仰慕二公子,直到如今心思也未曾變過。近日聽說娘娘與二公子的淵源,想起娘娘初入東宮的事,再想起偶爾聽說的關於二公子疏離妻子的傳言,奴婢也能將舊事猜出幾分。
“奴婢原就不想加害娘娘,現更是決意要拚死護娘娘周全。”
秋雲語氣堅定,然而提到周繹時,眼神裏的溫柔竟能把人看化了。
說到最後,秋雲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陽筠聽完咬唇,心中卻是五味雜陳,說不出個酸甜苦辣來。
從前印兒也是如這般看上了武承肅,可她卻沒有秋雲這般剛性,如今回頭再看,才發現印兒那份情意未必就是真的。
至少沒有秋雲這般真誠。
要說秋雲也是個有趣的人,這樣的話竟直接就說了出來,也不管她陽筠心裏如何作想,會否因此懷疑她的忠心。
陽筠想著印兒,愈發覺得累了。
秋雲也不忙著表忠心,隻認真服侍了陽筠歇下。等墜兒那邊哭了一場進來瞧時,陽筠已經迷迷糊糊睡著了。
見秋雲紅著眼圈,墜兒以為她是因近日的變故傷心,鼻子跟著也是一酸。
二人雖都哭陽筠、哭眼下,卻也有各自的傷心處,奈何看著旁人落淚,自己倒愈發傷心,竟對著無聲哭了一場。幸好陽筠近日睡得沉,並沒聽見她二人啜泣之聲。
沈夫人那裏也是憂心。
秋雲便是月香的姐妹,自小就被她送去了臨水。
她並不知秋雲已經被陽筠收服,還道城破時秋雲必會下手。
令沈夫人憂心的,是周繹的按兵不動,與周道昭的猜忌。
因鎬城距臨水較遠,京畿一帶關於周綽的傳言沈夫人未能及時聽聞,因此也便不知道周繹正一步步堵死周紹登天的路,也將周道昭的後路一並堵死。
不知兒子與沈氏一族會如何,沈夫人憂心也是難免。
可周道昭的疑心更令她難安。
周繹越是按兵不動,沈夫人便越心虛,以至於近兩日見到周道昭時,哪怕是他扯一扯嘴角,沈夫人都要暗地裏猜疑半天。
不怪她憂慮,那周繹按兵不動,根本是因為她送了書信的緣故。
沈夫人不願生靈塗炭,這也是她的一點仁心,可她更深知如何才能收取民心——若是周繹強攻入臨水,怕是即便鬥倒了周道昭與周紹,也斷難坐穩那個皇位的。
要想日子安穩,隻能兵不血刃。
而兵不血刃最好的辦法,便是找人遊說,勸服武承肅投降,用一張嘴“說”滅大燕國。
能當此重任的,天下未必隻有一人,但能為她所用又不會讓人失望的,便隻有梁國那個蕭長經了。
早在周繹打敗武承思,周道昭如釋重負而略有鬆懈之時,沈夫人便送出去兩封信。
一封去請蕭長經。
另一封則是給周繹,告訴他有此人可用。
周繹素來敬重母親,雖猜到必有些不可告知旁人的故事,倒也不多問,隻回信確認沈夫人不會因此惹禍上身,便當真等著蕭長經來。
世上沒幾個人知道,那蕭長經與沈夫人自幼便相識,蕭長經對沈羽更是癡心一片。
奈何沈羽對他沒動過心思。
沈家同周家訂親之後,蕭長經還大病一場,之後便誓不娶妻,直到今日還是孤家寡人。
後周道昭與蕭長鑠交好,魏國與梁國暗地裏連成一氣,蕭長經便名正言順地跟兄長情願,樂得往臨水去勸武嶽收兵去了。
彼時武嶽兵馬糧草都備好了大半,就因他蕭長經一頓胡說,硬將滅魏的主意打消。
蕭長經在兄長蕭長鑠那裏自然記了一功,毫不知情的周道昭也因此感激敬佩,誰知道在他蕭長經的心裏,此番冒險竟然隻是為了心上人出一次力,讓她今日順遂平安、明日母儀天下。
蕭長經從小便待沈夫人極好,之後又做出這等事來,沈夫人心中自然過意不去。每每想到蕭長經,沈羽就有些氣悶。
可如今周繹需要這人,她倒不好再回避了。
少不得親手寫了書信,再求他一次。
這輩子她是欠了他了,若有來世,自然要報答他的情意。
沈夫人去信中便隱約暗示了這個意思,蕭長經收到信時,雖不信沈夫人說的是真心話,卻也為此高興了大半日。
高興之後,心反倒空了。
蕭長經不知周道昭與沈夫人現今到了這般地步,隻道沈夫人哄他,可雖然心裏難過,他倒還是甘願為沈夫人出力。
甚至賣命。
哪怕此番武承肅要了他的命,蕭長經也至死不悔,勢必要走這一遭。
稟明了蕭長鑠後,蕭長經便一路輕車往臨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