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鎏金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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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彈琴磨得手疼?這句話印兒說來實在是心虛。方才她也問過陽筠,要不要想個別的什麽借口推辭,陽筠卻隻是搖了搖頭,輕聲說了句“不必”。

    武承肅苦笑,讓薑華把“焦尾”琴好生收了,忽然又想起什麽,著人去拿了好些琉璃瓶罐裝的香脂香膏,包好了交給印兒帶回去。

    “不管是凍了還是磨了,這些都有用,平日裏用來搽臉也使得。”武承肅說這話時,直直地盯著印兒。

    陽筠還真是難哄!也不知幾個侍女平日裏會不會幫著勸和。

    印兒硬著頭皮接了,回到八鳳殿裏把太子的話告訴了陽筠,又把一包袱瓶瓶罐罐給她看。陽筠拿起兩個奇巧瓶子瞧了瞧便放下,又讓墜兒都收了起來。

    晚上的時候,武承肅讓人送了個漂亮的擺件到宜秋宮,衛氏開心得不得了,第二日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說陽筠得了多少好東西,她心裏酸得要命。

    到了晚上,衛良娣的肚子果然又痛了起來,急忙叫了醫官來看,還是說無礙。武承肅聽說無礙便沒去探望,衛良娣那裏吃了兩天藥也就好了。

    臨到年終,冬至的七日假期過後,各地方官員陸續回京述職,接著便是整整一個月的冬假。荊州刺史徐放也在其中。

    因徐昭訓育子有功,皇後特意準了徐昭訓父女見麵,徐放此行帶了妻子通行,就是盼著皇後的恩典下來,倒真教他盼到了。

    三人雖然隻說了不到半個時辰的話,仍讓那些品級較低、父母又不在都中的妾侍十分眼熱。

    陽筠竟也羨慕了起來。可惜入燕前她就知道,東宮事務由皇後管理,什麽時候她成了皇後,才可能自己做主。

    非要等到成為皇後麽?陽筠苦笑。

    周道昭是不會等到武嶽死了才反的,她也隻能先安靜做個太子妃。若魏國事成,她哪做得成皇後?可若魏國事敗,周繹自不必說,將要嫁去魏國的陽筱也難逃一死。

    似乎怎麽都行不通。陽筠揉了揉太陽穴:既然看不見出路,便隻管腳下不摔跤好了。

    “去庫裏拿個手爐出來,裝上些星子炭給我。”陽筠吩咐珠兒道。

    “拿……哪個手爐?”珠兒愣愣的。

    陽筠隻當沒看見,道:“找你墜兒姐姐問,看哪個好看,便拿哪個罷。”

    珠兒和墜兒出去找手爐,釧兒一直在外頭看著煎藥,屋裏隻留印兒一個。

    陽筠咬了咬嘴唇,問印兒道:

    “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不敢有假。”印兒見陽筠說要香爐便猜著了幾分,試著勸道,“依奴婢看來,太子殿下對娘娘倒是真的用心了。”

    是啊,“焦尾”琴都送了,想來也不該是假意。隻是他為何忽然轉了性呢?

    陽筠受風寒昏睡了兩天,醒來那日的晚間,印兒就把太子在這裏陪了一夜的事說了。陽筠知道印兒不會騙她,卻怎麽也想不通武承肅呆了一晚上是為什麽。

    接著便是武承肅的生辰,陽筠才剛病愈,身上懶懶的,但為了不落人口實,還是堅持去宴上坐了好一會兒,之後武承肅便往八鳳殿送屏風。陽筠讓墜兒接過之後,也曾想過要不要派人回個話、道個謝,終還是開不了口。

    結果第二日就送了焦尾琴來。這份禮太過貴重,陽筠自然不敢收,可若是因為貴重就退回去,誰知道會不會惹得武承肅不快?

    於是就有了印兒說的,陽筠彈琴“手疼”的事。

    武承肅雖盼著陽筠收下,卻也猜到她十有**會把琴退回來,果不其然就讓印兒來退,然而理由卻是“手疼”。好,她既說手疼,就送她些香脂香膏好了。

    陽筠收到香膏的時候知道武承肅必然氣悶,但也因此明白了他確是真心求和,心裏成見少了三分。

    後來徐昭訓與父母親相見,陽筠觸景生情,十分想念陽筱。也不知武承肅從哪裏知道陽筠悶悶不樂,特意叫了印兒過去詢問陽筠的情況,又打聽她的喜好和習慣。

    印兒回來說了太子叫她去問話,並把所問的內容一五一十說了,陽筠對武承肅的求和之意便確信無疑。

    這幾日裏陽筠也反複想過,應該是自從彈琴那晚,武承肅對她的態度開始有變的。可他究竟是聽得懂琴,還是聽不懂呢?

    若說聽不懂,態度當不會轉變如此之大;若說聽得懂,又不是念著他,他積極個什麽勁?

    或許武承肅根本沒打聽過她的過往,即便知道了她與周繹的婚事,也很難想象兩人私下有往來。陽筠覺得,那日武承肅聽到琴聲,多半是以為她看上他了。

    想到這裏,陽筠臉上一熱,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也難怪武承肅猜不到。

    他既有言和之意,自己也該順著台階下去,不然非但見不到妹妹,以後日子也會十分難過——到時就不是冒出個什麽人來、跟她爭幾個梨子這般簡單了。

    “太子殿下問奴婢話時,倒不像平日裏看到的那般冷冰冰,不知娘娘如何,奴婢心裏是感動了。”

    陽筠抿著嘴想了想,扭頭蔑了印兒一眼,笑道:“叛徒,早晚翦除了你!”

    印兒也跟著笑,笑了沒一會竟流出淚來。

    陽筠隻身嫁到燕國,人生地不熟的,能依靠的本來隻有太子,可新婚夜太子就起了殺心。好容易太子轉性,陽筠卻還防著他,送來的禮物碰也不碰。

    如今陽筠既然想開,以後的日子應該會越來越好了吧?

    瞅著陽筠還有些發呆,印兒悄悄擦了擦眼角,才把淚擦幹淨,墜兒、珠兒就回來了。

    珠兒和印兒打了個照麵,就捧著手爐去給陽筠看,笑著問是不是好看。陽筠看過去,是一個銅胎鎏金雕綠竹猗猗的六角手爐。

    “好看,就這個吧。”陽筠點了點頭。

    珠兒拉著墜兒出去弄麩炭,印兒笑得開心,問陽筠要不要順便拿幾件衣服出來。

    陽筠扭頭看著印兒笑,好半天不說話。

    “左右也開了庫房,手爐都用上了,拿件大氅不好麽?”印兒輕聲問。

    “傻子!我把他送的東西一股腦兒都翻出來做什麽?”陽筠笑著搖了搖頭,“還以為你是聰明的,沒想到被他隨便幾句好話就弄糊塗了。”

    印兒聞言立即懂了,不禁紅著臉笑了起來,忽然歎氣道:“可惜了那把琴。”

    陽筠也覺得沒聽見琴音是件憾事。略沉思一下,她正色道:

    “合當是我的,便是推了幾次也還是會回來,且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