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金蘭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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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如開庫取物原是小事,薑華卻早留了個心眼,讓八鳳殿的小內侍們留心太子妃的用度。

    “尤其太子殿下送過去的那些物件,都仔細看著,太子妃殿下喜歡什麽、常用哪個,隨時來報我。”

    小內侍們得了囑托後當真十分用心,連陽筠調香的事兒他們都告訴了薑華。

    武承肅聽說後,以為陽筠隻是愛香氣,特意送了個沉香木的屏風,他哪裏知道陽筠需要的是能碎了做香料的木頭。

    送個屏風有什麽用,她還能給拆了不成?

    內侍們眼見著太子的賞賜一件件來,怎料太子妃把東西都收入庫房,竟然從不見用。好容易等到墜兒開庫房,找了半天卻隻拿了個手爐出來,小內侍們都十分開心,以為得了重要消息,爭先恐後地去給薑華報信。

    薑華出去聽消息,接二連三地竟來了三四個小內侍。凡是來報信的薑華都給了不少賞錢,打發了他們,並說以後不用再留意了。

    武承肅明知薑華出去聽八鳳殿的消息,卻沒什麽興趣,仍舊心不在焉翻著手裏的書。

    說起來薑華這樣出去了不知道幾次,沒一次的消息有用,這次估計也是一樣。

    但看到薑華笑著進來,武承肅立即打起精神。

    “奴婢恭喜殿下!太子妃方才讓人開庫房拿手爐呢!”

    “拿個手爐罷了,喜從何來?”武承肅斜眼看著薑華。

    薑華忙輕輕打了自己兩巴掌,邊打邊說“奴婢多嘴”,接著憋了半天,竟不知怎麽開口了。

    雖說是自己一時失言,但太子分明是歡喜的。方才說了是報喜,卻被太子堵了回去,這話頭怎麽再提起,薑華也不知道了。

    “說吧,拿個手爐怎麽了。”武承肅瞥了他一眼,把手裏的書翻了一頁。

    見太子主動問起手爐的事兒,薑華腦筋也快,忙改口說道:

    “太子妃殿下的身子想是好了!前些日子太子妃殿下在病裏,炭火都不敢太旺。才剛聽說讓人開了庫房,拿了個殿下送的手爐出來呢!”

    “哪一個?”武承肅心裏一動。

    “聽說是個鎏金雕竹子的,連星子炭也用上了。”薑華一臉的笑。

    武承肅見薑華笑得開心,忍不住也笑了一下,薑華見狀,笑意更盛了。

    “換熱茶去!在這站著,等我賞你呢?”說著,武承肅又拿起書盯著看,好半天也不翻一頁。

    薑華知道太子這是要偷著樂,忙答應著出去,半天也不把茶換回來,留武承肅一個人在屋子裏想心事。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陽筠這是把他當君子了麽?武承肅想著,心裏又軟了一些。

    八鳳殿裏,陽筠坐在床邊,手裏拿著裝了炭的鎏金手爐,手指摸索著雕刻的紋路,雙眼盯著地麵,眼神空洞洞的,不知道想些什麽。

    印兒以為陽筠心中反複,怕再勸會適得其反,便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陽筠。珠兒拿眼睛覷著印兒的臉,忽然偷偷一笑。印兒不解,看了看珠兒,珠兒卻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隻看著陽筠。

    “娘娘,藥好了。”釧兒端著藥進來。

    “拿來吧。”陽筠說著伸手要接。

    “可使不得!”雖然離陽筠還很遠,釧兒還是把碗往自己身前縮了縮,“這藥可燙著呢!娘娘哪能自己端著。”

    陽筠微微一笑,道:“你就是個不怕燙的了?”

    見釧兒仍舊不想撒手,陽筠起身在胡桌邊上坐了,輕輕拍了拍桌麵:“放這裏可好?”

    釧兒把藥吹得略涼,十分小心地把碗放在陽筠麵前。陽筠喝藥的時候,她還抻頭兒看,好像陽筠不能自理,隨時會被燙到一樣。

    趁著陽筠喝藥的時候,珠兒小聲問印兒:

    “姐姐方才哭了?”

    印兒欲言又止,珠兒卻不再看她,笑著湊到陽筠身邊去了。

    珠兒又是嘲笑釧兒嚴肅,又說庫房裏有多少寶貝,說墜兒怎麽嫌她毛躁,不許她動,逗得陽筠笑了好久。

    釧兒把空碗拿開遞給外頭的侍女,也留在內室湊趣。

    陽筠接過印兒遞來的手爐,摸著紋路問:

    “這是誰挑的?”

    “墜兒姐姐挑的,說這個精巧又素淨,娘娘會喜歡。”珠兒搶著答。

    陽筠抬頭看了看平時話最少的墜兒。

    墜兒臉上也有笑意,見陽筠看她,墜兒抿了抿嘴,有點不好意思。

    陽筠點了點頭,讚道:“挑的倒好。”

    “奴婢還怕太素淨了,不起眼兒呢,墜兒姐姐堅持要這個。”珠兒看著手爐撇了撇嘴。她還是覺得,以陽筠的身份,用這個有些清淡。

    “明兒起你伺候筆墨吧。”陽筠略想了想,對珠兒道,“你從前總跟筱兒四處搗亂,也該受些約束了。”

    珠兒應了一聲,又吐了吐舌頭,逗得大家又是大笑,墜兒心下也很是高興。

    印兒侍候陽筠躺下,便去珠兒的屋子找她說話。

    晚上墜兒值夜,就歇在窗邊榻上,陽筠躺在床上,和她說了許久的話,快到子時才睡。

    “你看得出我哭?”珠兒屋裏,印兒直接問道。

    “看姐姐眼圈兒紅紅的,我猜是哭了。”

    “就你會猜!”印兒擰了一下珠兒的臉,“那我問你,你問我那一句是為什麽?”

    珠兒猶豫了好久,印兒就那麽等她說話。珠兒終於還是下了決心,咬了咬牙,道:

    “我知道你們覺得我小,好多事怕我不懂,不跟我說,但我自小跟著娘娘,姐姐們又肯教我,眉眼高低我看得出來——娘娘今日分明是故意支開我們,跟您說悄悄話的。”

    印兒不解,便是知道說悄悄話又能怎樣?陽筠和她時常這樣,從前也不見珠兒問。

    “娘娘今日拿了手爐,不僅姐姐歡喜,我也歡喜。姐姐想必和我一樣,或喜或憂,從來都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娘娘吧?”

    見印兒點了點頭,珠兒又道:

    “那夜太子殿下守在娘娘身邊,我看著也感動,但心疼可是沒有的。”

    珠兒說到這,略頓了一頓,鼓足勇氣盯著印兒的臉繼續道:

    “娘娘凡事都有自己的判斷,娘娘今日讓我拿手爐,我便挑了一個;娘娘若沒讓,手爐就是蒙了多厚的灰,我也不會去瞧一眼。”

    一席話說得印兒心下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