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情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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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兒一句接一句,印兒才恍然大悟,原來珠兒是說她瞧上了太子。

    印兒不禁笑出聲來,不知是該氣珠兒如此想她,還是該喜她正直可愛。她緩緩給珠兒講了前因後果,歎口氣道:

    “如你所說,我或喜、或憂,都是為了娘娘。太子殿下如今看來是不錯的,但娘娘所說的’欲速不達’之理,咱們也不僅要聽,更要時常提醒娘娘。”

    珠兒臉紅到了脖子,想要給印兒道歉,卻不好意思開口。

    印兒伸出指頭點了點珠兒的頭,笑道:

    “人不大,心思還不少。還不早點睡呢,明日要是貪睡起晚了,看我怎麽罰你!”

    珠兒扭扭捏捏送印兒出去,洗漱完畢躺在床上,不免鬆了一口氣。

    次日見到印兒時,珠兒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印兒卻一切如舊。珠兒便也不再多想,隻專心服侍陽筠。

    陽筠才歇過午覺,就有崇仁殿的內侍傳信,說太子晚上要過來八鳳殿。

    “太子殿下說,會在太子妃殿下這裏用晚膳。”小內侍細聲細氣。

    印兒打發了小內侍,叫了金花、玉葉來,問是否知道太子喜好。倆人知道的還不算少,諸如吃食、飲茶並作息等都還記得一些。

    “隻是不知太子殿下改了習慣不曾。”印兒跟陽筠回稟時小心翼翼問。

    “無妨,就照著這樣準備吧——菜隻改兩道,其餘的還是我日常吃的就好。”陽筠淡淡道。

    她能去打聽他的喜好,也算對他用了心。如果太過,事事處處仔細周到,反倒會讓他失去興趣,說不定又生出懷疑來。

    好容易挨到了晚膳時候,武承肅看著麵前的八鳳殿,忽然有一絲緊張。

    這種感覺倒很新鮮——他哪裏試過在一個女人門前緊張?

    從來想要什麽便有了,不想要的更不會上心。她們大多不是真心對他,他也不心疼哪一個。在武承肅看來,一切都是予取予求的利益,而那些女人也不是白嫁入東宮的。

    隻有陽筠對他來說最沒用,何況她還是武嶽忽然塞過來的。為什麽獨對陽筠另眼相看,武承肅想不通,也沒空去想。

    武承肅一麵往八鳳殿上走去,一麵暗怪自己沉不住氣。她才拿了個手爐,他就這麽迫不及待,更要讓她瞧輕了。

    陽筠親自迎了武承肅,吩咐人傳晚膳,席間更親自布箸、夾菜,飯後又服侍他漱口。

    明明有那麽多侍女在旁,其他妾侍也都不需這麽侍奉,陽筠偏如此守著規矩,讓武承肅有些不痛快,卻又不能說什麽。

    許久不來八鳳殿,格局擺設變化不大,陳設的樣式卻都換了個遍。

    從前鄭氏很喜歡大紅色和金質的,而陽筠用的東西有些古樸大方,有些又細致精巧,雜在一室之中,倒也不覺得突兀。

    比如東間本就是書房,原來鄭氏的書房閨閣氣十足,如今雖還是書房,桌椅、櫃子卻被陽筠統統改了。

    書房當中那麽大一個黑漆書案,桌腳邊上放了一個寬闊的赭色粗陶矮缸,缸裏插著許多卷軸,看上去近一半是新的。書案上筆墨紙硯俱全,總有二十來支筆,筆洗也是好大一個。

    屋子的東北角是一方黑漆矮幾,矮幾後一個半人高的墨色架子,上頭擺了許多密封的小罐,武承肅問過後知道這是陽筠調香、焚香的香案。

    香案旁邊的牆上掛著一仲尼、一伏羲兩張琴,隻是伏羲琴掛得略高些。

    陽筠由著武承肅溜達,溫順地跟在他身後,武承肅偶爾會指東指西問兩句,她都一一大方作答。

    武承肅說沒見過熏香也有講究的,想要看看,陽筠便淨了手打灰焚香。

    看著眼前嬌媚的人,武承肅心裏愈發異樣。

    為什麽獨對她另眼相看?陽筠除了容貌氣質比旁人稍好,也不見有什麽不尋常。

    是因為她不帶一絲煙火氣?第一次看陽筠的臉確實驚豔,但他自認沒那般膚淺。

    抑或是她大清早遊湖摘花、又賞了兩筐梨子出去,他忍俊不禁之餘心生欽佩?分明是和他作對的事,似乎也沒理由因為這個改觀。

    難道真的是因為她那夜彈琴麽?那樣的琴聲確實讓他心動,但不至於就這麽看上她吧?

    仔細想想,無論他是打壓還是討好,陽筠都不買賬,似乎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越來越關注她,也因此發現了陽筠的與眾不同之處。

    如果陽筠輕易屈服,或者暴起挑釁,恐怕都沒有這一刻了吧?

    武承肅覺得,恐怕之前他對陽筠就已經改觀,隻是有偏見在前,不願去求證自己的猜疑,才耽擱了這幾個月。

    之所以回想陽筠入燕後的點滴,原本是為理清自己的心事,雖有意避開他對陽筠的殺意,又哪裏真能避開不想?武承肅果然還是想到了新婚夜。

    新婚夜現已成了他的忌諱,那夜他曾要害死陽筠。

    而陽筠沒死,是因為她塗了那麽多血……

    想到這裏,武承肅又是一陣心煩,也不知她是從哪裏學的,又學得不像。

    話說回來,她塗的血可真是夠多,不然非讓人查出來不可。也不知陽筠傷在了哪裏,傷得怎樣,那麽多血,應該會留疤的吧。

    武承肅盯著陽筠的手細看,並沒看見有傷,料她怕人懷疑,定是傷在了有衣服遮擋的地方。

    想到陽筠的身子,他倒沒有十分期盼,反而不想現在就看了。

    “為何有兩把琴?”看著陽筠靜靜焚香,光一爐香灰就鼓搗了一柱香的工夫,武承肅忍不住出聲打擾她。

    “音色不同。”陽筠的回答十分簡單。

    “你更喜歡哪一個?”

    “音色上談不上喜歡不喜歡,隻是偏愛仲尼琴的樣式。”陽筠忽然覺得武承肅可能不懂琴。

    其實他隻是不懂她。眼前這個人不止和東宮不合,放在哪裏都是格格不入,這是武承肅頭一次猜女人心思,一開始他就自己附加了多少信息進去,難怪怎麽都看不透。

    陽筠打灰、燒炭,能發出的聲音實在有限,侍女們不敢打擾,都在門外候著,屋子裏靜得讓人發慌。見武承肅半天不說話,陽筠受不了他這麽靜靜端詳,主動開口問武承肅會不會彈琴。

    “自然是會的。”

    答得倒輕巧,周紀想必也自認為是會彈琴的吧。

    陽筠把炭燒好埋了,隻露出一小塊在香灰外,避免炭火熄滅,接著從小罐中取出幾粒黃豆粒大小的香丸,照舊放在銀質的小盞上熏,將香爐蓋子蓋好,又取了帕子親手把香案抹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