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楚奉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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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內侍探頭探腦,武承肅暗道不好,薑華出去一問才知道,他派出去的人才剛到,就發現楚奉儀死了。

    “說是吊死的。”薑華把事情跟武承肅說了,“侍女們以為在歇中覺,便都沒有打擾。奴婢派去的人等了一會兒,覺得不對便去看,隔著門就瞧見有個影子懸在梁上晃來晃去。打開門看時,人早就沒氣兒了。”

    武承肅冷笑了一聲,也不知那楚冀才知道女兒吊死是個什麽心情,外頭又要怎麽議論他這個太子。

    “殿下要不要去瞧瞧?”薑華輕聲問道。

    “瞧!怎麽不瞧?自戕也是大罪,這倒有意思了。”

    武承肅說完起身就往外走,薑華等人慌忙跟上。離楚奉儀吊死的左春坊不遠時,碰到了陽筠一行。

    陽筠才剛從延芳殿出來,遠遠地就看見武承肅往這邊走,身後跟了不少人。她心中還覺得好笑,以為這邊也沒有段良媛所說的那般偏僻。

    直到走近了,陽筠才看到武承肅滿臉的戾氣,看他身後跟著的人都加倍小心,陽筠心知出了大事。

    “太子殿下這是要去哪裏?”陽筠給武承肅見禮後直接問道。

    武承肅笑了笑,看似雲淡風輕,對陽筠道:

    “可巧在這遇見太子妃,左右也是要去的,不如同行吧——楚奉儀吊死了。”

    聽說吊死了人,陽筠來不及細想,忙打發了珠兒和陽筱回去,自己帶了印兒、墜兒跟著武承肅去了。

    陽筠邊走邊在心裏回憶那個“楚奉儀”,似乎是個不愛說話的,家世一般,還是個庶出,平時也不見她與誰交好。

    快走到右春坊時陽筠才開始心慌,腳下發軟,強迫自己才能往前走幾步。

    和溺亡一樣,自縊也是陽筠的心結。她見過吊死的人,情狀極其可怖,而那人就是她的母親。方才太過吃驚,沒來得及多想,幸好早打發了筱兒回去,不然現在就是兩個人傷心。

    左春坊裏亂成一團,附近的幾個宮裏也有不少人出來看熱鬧,內侍、侍女們聚在一起小聲議論,見太子和太子妃來了,都慌忙低了頭,生怕惹禍上身。

    武承肅哪有空理他們,直奔左春坊裏楚奉儀的幾間屋子去。

    陽筠戰戰兢兢,狠狠握著墜兒的手,印兒見陽筠有些哆嗦,忙扶得更緊了。

    屍體就放在內室地上,好在早有人把楚奉儀放了下來,將臉用白布蓋了。有仵作驗屍,驗過後將結果告訴了薑華,薑華轉述給武承肅。

    倒還真是吊死的,也不見脖頸上有抓痕。

    武承肅覺得有趣,不知是有人跟她說好了讓她自縊,還是她當真活不下去了。

    無論事實是哪個,傳出去都隻說明武承肅無容人之量,侍妾父親彈劾了他的人,他就留不得這個侍妾了,諸如心狠手辣的惡名可想而知。

    楚冀才擺明了棄車保帥,然不怕楚奉儀自戕株連全家,倒也算他有勇氣。隻是對自己女兒都如此狠心,當真讓武承肅不敢苟同。

    那楚冀才原本隻是個四品閑職,如今雖然仍是閑,好歹也是個三品官。眼看著他平步青雲、炙手可熱,怕是有人願意與其交好吧。

    能給家裏其他幾個孩子謀條出路,舍棄一個才九品的庶女又算得了什麽?

    套路是明擺著的,隻恐防不勝防,楚奉儀還是被人害了。那些搖擺不定的人如果看了,就算顧忌武嶽百年後武承肅即位,現在不敢得罪了他,怕也不能輕易倒向他了罷。

    “要怎麽說?”陽筠忽然問。

    燕國人口複雜,可不比高陽。她母親雖然死後不得祭饗,但也不會因此連累了族人,為了不耽誤她們姐妹,叔父還特意說母親是殉情。

    如今楚奉儀沒了,陽筠覺得也需要個理由,不然肯定會連累旁人。

    武承肅卻以為陽筠替他擔憂,還以為她懂了其中蹊蹺,回頭看時發現她臉色蒼白,身上軟軟的,顯然是怕了。武承肅不禁心裏一動,既感念她的關心,又佩服陽筠聰明。

    “就說吃錯了東西,昨日半夜起發現便中有血,今日午睡後一陣腹痛,就忽然沒了。”武承肅冷冷道。

    雖然驗屍的結果由著武承肅說,陽筠卻覺得他這招不高明。正盤算著,卻見武承肅又低聲吩咐薑華:

    “把她自縊的事兒慢慢透出去,就說有封手書,寫說因東宮裏人才眾多,良娣都生了兒子,她不顯眼,又覺得被父拋棄,生無可戀,不如一死,也好替父贖罪。”

    這樣一來,外頭的人非但不會說太子不容人,還會覺得他善待宮眷,連自戕都幫著遮掩。

    陽筠心下佩服,見武承肅行動不瞞著她,忍不住問了一句:“若還有人不信,又當如何?”

    武承肅看著陽筠微微一笑,道:

    “哪裏管得了那麽多!”

    陽筠低了頭,反複琢磨著這句話,竟有豁然開朗之感。

    這邊事情落定了,自然不需多留。武承肅本想說去八鳳殿用晚膳,但看陽筠的臉色,估計她今天沒什麽胃口,便又把話咽了回去,囑咐陽筠好好洗洗,別沾上了晦氣。

    晚上的時候,經薑華提醒,武承肅才想起陽筠生母伏蘭亭就是自縊而亡的,他不免有些懊惱,沒多加考慮就讓陽筠同去。

    八鳳殿裏頭,陽筱問東問西說了好久,打從聽說死了個人便開始打聽,直到看見姐姐吃不下飯才安靜下來。

    這一晚沒幾個人睡得好。

    楚冀才那邊知道女兒死了,不免大吃一驚,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武承肅不容人,自己以後怕是不得善終,接著又為楚奉儀傷了一回心。

    沒一會兒就又有下人來報,說是有如此這般的傳言,楚冀才聽了臉上一紅,仿佛看到女兒臉色青紫,伸著長舌瞪著他。

    他的想法原本十分簡單。

    自己的庶女不過是個奉儀,而如今連良娣都有了兒子,恐怕楚奉儀這輩子也掙不來個光耀門楣。

    與其等太子上位他再謀劃,不如現在見風使舵,自己跟著武嶽走,給兒子女兒都尋了好出路,讓子女中立,即便因此得罪了武承肅,大不了就是他一人死。

    況且楚冀才覺得,武承肅上位未必就會清算他,不然留下個跟武嶽一樣糟糕的名聲,豈不是自毀長城?

    哪想到女兒這麽烈性,說死就死了。所幸他早做足了打算,也沒有十分傷心,隻是從此心虛害怕,晚上總是睡不踏實。

    楚奉儀挺靈、入葬,楚冀才都以喪女心痛、舊疾複發為由,一直呆在家裏“將養”,連早朝也不好去。

    此後每每見到楚奉儀的生母薛氏,楚冀才也是心慌不已,終於忍無可忍,將薛氏毒殺了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