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蛇吞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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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後冬雨愈發精神不振,人也瘦了許多,整日恍恍惚惚的。墜兒等幾次問她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醫官來瞧,都被冬雨慌裏慌張地推了。

    印兒恢複得倒好,過了中元節,眼瞧著慢慢好起來,讓陽筠十分意外。

    她從前竟不知道印兒有這樣的好本事。

    墜兒和珠兒清楚玉葉急病的真相,也知道自己被人拉下了水,成了人家求生的籌碼,麵子上雖還是一團和氣,心裏卻都疏遠了印兒。獨釧兒毫不知情,從未對印兒設防。

    過了中秋,冬雨愈發不好了,不小心又受了風寒,連下地都不行,整日地臥在床上。八鳳殿請了醫官來瞧,幾服藥下去還是不見效,竟隱約露出癆病的跡象。

    這樣的事情自然瞞不住,終還是驚動了太子。

    崇仁殿來人將冬雨抬了出去,陽筠心中頗不踏實,雖想讓其自生自滅,畢竟還不能完全狠下心來,讓人偷偷打聽了抬去哪裏,有無請醫延治。

    “說是抬去了後坊,也請了醫官,一直吃著藥呢。”出去打聽的是珠兒,說這話時有些不忍,“後坊不是什麽好地方,奴婢也隻在門口問了問。聽說冬雨的情形愈發不好了,白天睡不著,晚上又不敢睡,人瘦得皮包骨似的。”

    後坊確實不是什麽好地方。

    陽筠雖沒去過,總還是聽說過的。後坊裏頭一共二十來間屋子,從前也住了些低階女眷,因距離前頭崇仁殿最遠,慢慢的便隻有很不受寵的才會住進去。

    日子久了,後坊便如被遺棄了一般,誰也不,東宮裏一些生病的內侍、侍女,便會被抬去後坊。雖說還是會請醫官來瞧,能保住性命的實在少之又少。再後來,但凡犯了錯的宮人也都被丟進去,後坊儼然成了東宮裏的掖庭宮。

    冬雨的病不是吃藥就能治的,醫官也未曾以次充好,雖不會給上好的藥,倒也不會弄些藥材渣子來敷衍。冬雨其病在心,她自己心虛不敢睡,把身子熬垮了,誰都救不了她。

    過了才半個多月,還沒挺到重陽節,冬雨就一命嗚呼了。

    陽筠聽說後,讓人給冬雨家人五十兩銀子,順便把亂葬崗的位置也告訴他們。

    墜兒將銀子給了八鳳殿的行走內侍常五,常五估摸著太子妃不會去查,吞了十兩銀子,將剩下的四十兩給了冬雨的同鄉譚力。譚力暗地裏吞了五兩,把銀子送到冬雨家裏時,又提路上如何辛苦,自己如何不負所托。冬雨家人也不傻,拿出十兩銀子答謝,譚力假意推脫一番,終還是又裝了十兩銀子在自己口袋裏。

    五十兩銀變成了二十五兩,冬雨家人倒也知足。隻是女兒賣便賣了,如今因癆病死在宮裏,沒得說他們還要去收屍的,不過憂傷幾日便罷了,拿了剩下的銀子置了些田產,日子倒輕鬆了許多。

    頭一個病的就是冬雨,第二個害病,整日折騰請醫官的,便是徐昭訓。

    中元節後,徐昭訓就說身子不痛快,隔三差五地叫醫官進來,又說心裏害怕,成日呆在延芳殿不走。

    段良媛無法,好歹趁著醫官給徐昭訓請脈,趕在陽筠午睡前來八鳳殿,悄悄跟陽筠打聽。

    “娘娘可曾與太子殿下說了?”段良媛歎氣道,“徐昭訓如今總往延芳殿跑,從前還隻是呆個半日,如今晚上都不愛回,真的攪得人無法安生。”

    陽筠猶豫了好一會兒,輕聲對段良媛道:

    “前幾日跟殿下提過了,許是殿下太忙,將這事兒忘了。”

    段良媛等了半天也不見下文,心中便明白了幾分。她情知武承肅不會看錯,再怎麽也放著孩子不顧,心中也懷疑起徐昭訓來。

    平時根本看不出,那徐昭訓與她們這幾個不爭不搶的人慣合得來,平素最是和氣不過,怎麽好端端的,扯上了楚奉儀的事?

    見段良媛皺著眉,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陽筠怕她想的太多,忙道:

    “也就未必害人性命。隻是她分明不是真怕,眼下連淤青業無,好好的定要換地方住,總讓人不能放心。”

    段良媛聞言點了點頭,辭了陽筠後回到延芳殿裏,等著徐昭訓再次登門。

    果然,申正時分,徐昭訓帶著兒子又往延芳殿來。

    段良媛笑著將徐昭訓迎進門,一麵如往常一般寒暄,一麵偷偷觀察起氣色。

    氣色好著呢!哪裏像是擔驚受怕,不敢入眠的樣子!

    段良媛主動提起徐昭訓忌諱右春坊,想換地方住的事,徐昭訓似喜出望外,握著段良媛的手再三道謝,滿臉感激。

    “這有什麽的!”段良媛笑道,“要我說,你帶著孩子住右春坊裏,本就不方便。且不說地方太小,就說那裏人多口雜的,再把公子教壞了可怎麽好!”

    “正是這個理。”徐昭訓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害怕倒也罷了,隻是璟哥兒漸漸大了,若還住在那裏,未免太不方便。”

    “妹妹覺得住哪裏好呢?”段良媛忽然問。

    徐昭訓果然愣住,她心中原有很多個答案,偏一個都不能說。段良媛如此發問,恐怕猜到了她的那些小心思。她倒也沉得住氣,卻不得不退一步,把話模模糊糊說了。

    “大些的地方對璟哥兒是好,但太不合規矩,是不敢想的。”徐昭訓蹙了眉頭,似乎有些為難,又有幾分傷感,“如今隻求離了右春坊,那裏人太多太雜,又吊死了個楚奉儀,我是真不想住下去了。”

    不敢想麽大些的宮殿麽?隻求離了右春坊,找個人少的位置麽?

    段良媛心情複雜。

    翌日,她故意整日賴在陽筠這裏,連午睡都不肯回去。

    “你怎麽學起徐昭訓了?”陽筠哭笑不得,“莫不是要在我這裏也賴一整日麽?”

    “實在是煩了,回去定要被她盯上。”段良媛說著,將徐昭訓的話一字不落地跟陽筠說了一遍。

    陽筠正吩咐珠兒幾個幫忙,在內室窗邊的榻上給段良媛備好鋪蓋,讓她在八鳳殿歇個午覺。聽段良媛說完,陽筠冷笑了一聲。

    “後坊地方大,人也少,最是清淨不過,你問她去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