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回 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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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華低著頭不作聲。``

    太子殿下顯然知道“陳理”與太子妃有瓜葛,看來今日煩悶或許也為此事。想起在八鳳殿二人獨處許久,薑華覺得那個太子妃果然好心機。

    殿下先於他知道此事,且耐著性子沒發落,獨自在崇仁殿生悶氣,隻能是太子妃主動將此事說了。

    女子重節,太子妃敢提起過往,未必就敢坦白有私情。

    薑華正在心中盤算,武承肅卻忽然開了口。

    “《禮記》孔穎達疏書:繹,陳也,言陳己之誌。《書》孔傳曰:眾言同則陳而布之。”武承肅露出一絲苦笑,“尋繹義理,理其端緒,這‘陳理’二字,當作此解。”

    武承肅文縐縐的一番話,薑華哪裏聽得懂一個字?他麵露慚愧神色,低聲道:

    “奴婢愚魯,實在是不懂殿下說些什麽。”

    武承肅深深看了薑華一眼,目光如炬,一張臉寒了又寒,半晌才冷冷問了一句:

    “你究竟是從哪裏知道‘陳理’的?”

    薑華“噗通”一聲跪伏在地,接連磕了幾個響頭後伏地不起,卻隻是不語,並未答武承肅的問話。

    武承肅一聲冷笑。

    薑華果然還不死心。

    到底是母後養出來的人,即便對他也算忠誠,又哪能和他完全一心?

    更讓武承肅傷心的是,陽筠果然瞞著他。

    他腦子愈發混亂。許多事情不敢細想,比如新婚夜陽筠塗血,又比如仲秋後陽筠撫琴。再比如那寫了一遍又一遍的“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還有那眉眼間流露出的情意,究竟是真是假?

    武承肅無從分辨,但他覺得,若薑華說出在哪裏聽說“陳理”其人,或許便能知道實情。

    然而第一問時薑華心虛沒有回答。這第二問,卻是武承肅自己遲遲不敢問出口了——誰知道問出來的。會是怎樣不堪的真相?

    薑華見太子怒目而視,情知自己觸了逆鱗,在沒摸清陽筠說了多少、殿下又持何態度之前,薑華不知如何開口。

    況且他便是再忠心。也不是敢於“文死諫”的禦史,主子幾乎要把他生吞了,他哪裏還敢說一句話。

    武承肅腦中天人交戰,過了小半個時辰才稍微平靜。

    既然陽筠選擇不說,也算是顧及他的情緒。雖然覺得如此安慰蒼白無力,武承肅還是反複勸著自己,堅持不再問第二句。

    隨便薑華是怎麽知道的罷!不管怎樣,他也不能讓人覺得陽筠可欺。

    “你這記性不大好,若覺當值吃力。明兒起領東宮事,我的隨身起居交給丁鑫打理就是。”武承肅不緊不慢道。

    薑華聞言又是磕頭,苦苦哀求個不停。

    武承肅由著他磕頭。薑華這人他還是了解幾分的。不會因為私仇嫉恨報複,卻也不因小恩小惠輕易投誠,若不讓薑華覺得自己確實動怒,難保以後不會折騰。

    待薑華額頭紅腫一大塊,武承肅才終於開口讓他起來。

    “不要自以為聰明,也莫把手伸得太長。在我身邊當差這麽多年。你應該知道我最恨管不住嘴的。”

    薑華顫聲應“是”。

    武承肅讓薑華起身回去,叫丁鑫過來侍候。

    薑華起初並不肯起身。直到武承肅言明繼續用他,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再三叩謝武承肅容情。

    然而薑華跟著武承肅太久,未曾如此跪人,準備起身時怎麽也起不來了,用了約一盞茶的工夫才終於站起來,恭敬地退了出去。

    丁鑫對薑華頭上傷痕視而不見,十分客氣地問了好,才進去寢殿服侍太子。

    可憐薑華跪了近一個時辰,幾乎把膝蓋跪爛,加上地上濕冷,雙膝受損不輕。兼之隆冬嚴寒,膝上的傷較平日愈發難好,接著三五日薑華隻得告假,躲在自己屋中歇息,連除夕宮宴也是丁鑫陪著太子去的。

    並非武承肅還想留著薑華,隻是若此時趕薑華出去,怕反倒激起他的血性。

    萬一薑華不管不顧地將“陳理”一事說給皇後聽,武承肅怕再難護住陽筠了。

    他不信陽筠會對他不住。雖然心中十分忌諱惶恐,卻更不敢把事情想得糟糕。

    有些事情發生一次就夠了,這輩子都不該有第二遭。

    陽筠夜不能寐,不停地想著那方帕子。

    也不知薑華撿去了不曾,能不能發現上頭的字,是否懂其含義,又會不會告訴武承肅?

    翌日一早陽筠醒來,墜兒、珠兒服侍盥洗穿戴。

    一切如平常一樣,沒人去提印兒的事,好像根本沒事發生。

    來問安的人神情各異,卻似乎在刻意提醒八鳳殿眾人,昨日發生過那般不愉快的事。

    然而沒人敢出言試探。

    這事情大得很,聽說太子殿下也在八鳳殿待到晚上才回,薑華親自料理了印兒的後事,即便陽筠倒了,她們也未必能聽到真相。

    衛良娣卻不同,她的消息素來靈通,早就知道釧兒中毒,聯想起印兒死得突然,衛良娣估摸著印兒犯了大事,被太子處死也未可知。

    既然可能是太子處死了印兒,印兒又是陽筠的陪嫁,許是陽筠自己得罪了殿下,連累了侍女呢?

    雖然明知事情許不是如此,衛良娣還是樂得告訴了仇良媛。

    當日天色已晚,仇良媛本打算休息,忽聽人來報說衛良娣親自登門,她心中先打起來十二萬分的小心。

    衛良娣坑苦她一次,如今深夜登門,難道還能安好心不成?

    果然不出仇良媛所料,衛良娣把八鳳殿的消息告訴她。

    這是要拿她當刀子使麽?仇良媛心中嗤笑,她又不是沒用過類似的招數,難為衛良娣前事不計,不僅忘了仇良媛幾次慫恿,甚至連她們之間的過節也混不在乎了。

    八鳳殿裏,衛良娣見仇良媛一直靜靜坐著,心知她經一事長一智,從上次的事裏學了乖,當真把自己恨上了。

    衛良娣心中冷笑,想到這事合宮都知道,陽筠再想遮掩也是不能,便是沒人敢當眾問出口,陽筠的麵子上也未必好看多少。

    眾人正沒話找話、互相誇讚衣飾精致,秋雲從外頭瞧瞧進來。珠兒迎了過去,秋雲附耳低語幾句便出去了。

    顧著屋裏有人,珠兒並沒多話,麵上焦急的神色卻難掩飾得住。

    段良媛見了,借口說延芳殿有事,起身拜了陽筠,先告辭了,其他女眷見狀也紛紛散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