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回玲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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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肅說完便緊緊地攥住了陽筠的手,直直地看著她,等她回話。
這一番肺腑之言聽得陽筠心神激蕩。從小讀《女誡》時,她便有諸多疑問,總覺得婦人所能為者未必爾爾,偏書中如此教導,母親也講得肯定,令陽筠不得不把想問的話都咽回去。
武承肅可稱為她的知己了,君子為酬知己,便是刀山也該闖得。隻是她並非君子,而是女流,更何況有錢氏車轍在前,自己難道還要走這條路不成?
陽筠尋思了許久,總覺怎樣都似不對。她忽然發現自己實在矛盾,既想做些正事,又守著身份不放,窮其根源,終是幼時所學令她畏首畏尾。她抬頭看了看武承肅,見他滿眼期待,隻猶豫了一下,便下了狠心。
“既如此,莫要說我‘牝雞司晨’,回頭你倒來防著我!”陽筠坐直了身子,看著武承肅輕笑道。
武承肅心中大安。他爽朗一笑,將陽筠輕輕攬入懷中,柔聲道:
“若真有那一日,我也容著你。”
陽筠由她攔著自己,聽他又說了逾矩的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雖明知推他不動,還是忍不住伸手輕推了他一下,嗔道:
“可不是瘋魔了?說的是些什麽話!”
“倒不是我胡說,實在是心中作了此想,才順口說了出來。”武承肅歎了口氣,道,“我既背負了這江山,就要盡力圖謀。能有個如錢氏、衛氏一般的妻族本是不錯,隻是世家女子多擔了家族榮耀在身,必不能真心待我。她們可助我爭江山,卻不甘心看我掌天下,非要插手朝政才行。”
陽筠輕笑出聲,出言打斷武承肅:
“依你這話,我是個無根基、無倚仗的,可由著你擺布,因此你才縱著我了?”
武承肅知道她隻是打趣他,並未真的動氣。他哈哈一笑,繼續道:
“我可是真心願意你幫我守著這江山。”
“不怕我也起了壞心?”
“自然不怕。”他回答地幹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你對我是真心還是假意,我自認為尚能分得清。更何況你向往的是閑雲孤鶴,而非眼下這般日子——便是把龍椅給你坐,你也要嫌太硬了罷?”
陽筠緩緩歎了口氣,心中十分安慰。她曾想過武承肅或許懂她,卻隻不過是偶爾想想罷了,並未敢太過期待。今日|他這番話一出口,才真的讓她死心塌地起來。
“那龍椅何止太硬?”陽筠幽幽道,“金作的椅子,隻怕剛坐上去,就連心都跟著冷了。”
武承肅眼神黯了下來。他沉默了許久,忽然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淒然的笑。
“可惜我生來注定如此,怕要委屈你了。”武承肅將她攬得更緊些,壓低了聲音緩緩道,“武庚此生絕不負陽筠,但願你總能記得我如今的情意。”
陽筠被他攬在懷裏,自然看不見他神色變化,以為武承肅不過是為命運傷感,不禁環住他的腰,將頭往他胸前緊緊靠了,柔聲說了些安慰的話。
“應該說‘你我永不相負’才是。”陽筠笑著說了一句,便要直起身來,“才這麽一會便覺得難受,我可要躺下歇了,你也暫且寬心,早些安寢罷?”
武承肅忙扶她躺下,又為她把被子蓋好,這才在外頭躺了。
第二日一早,武承肅起身盥洗更衣畢,見陽筠仍睡得香甜,他也不吵她,獨自用了早膳便往朝上去了。
陽筠如今還按著孫醫官的囑咐,每日裏多歇少動,不受眾女眷的問安,因此並沒人催她起來,直睡到了辰初時分才醒。她平日倒也不嗜睡,隻是偶爾實在疲乏便會晚起。
才剛睜眼便看見天已大亮,陽筠不禁有些赧然。她急忙喚了侍女進來,服侍著盥洗、更衣。
珠兒與秋雲給陽筠更衣,見陽筠腹部便便,珠兒忍不住偷笑了笑。
陽筠眼尖,看見她鬼鬼祟祟,便問珠兒笑些什麽。
珠兒倒也大方,直說陽筠又要換衣裳了。
“娘娘上月剛做的衣裳,這回可要派上用場了。”珠兒笑得甜,“前日才安排了人又做一批,聽有經驗的管事們說,做了這批也就夠了。因此都做成一樣大小,不過多預備了幾身,把冬日的也一齊備下,再有幾件夾棉的,等開年便都好了。”
陽筠瞪了珠兒一眼,佯怒道:
“等開年,什麽就好了?”
珠兒心知陽筠並未動氣,然而畢竟是她失言,即便陽筠不怪,她也該認個錯。她癟了癟嘴,眼珠兒轉來轉去,低聲認了錯。
“再如此多嘴,就餓兩天!”陽筠說著,瞥了一旁低頭不語的秋雲,見秋雲麵不改色,陽筠心中頗覺安慰。
才剛用了膳,外頭便報說段良媛來了。陽筠並未坐上位,隻在正殿廳隨便的胡椅上坐了,便吩咐請她進來。
段良媛給陽筠行了跪拜之禮,陽筠賜她坐了下首的位置,二人說起話來。
“你來得可巧。”陽筠微微一笑,“今兒我起得晚,才剛用完早膳,你若早來哪怕一刻,都要在外頭凍著等了。”
“倒也不是妾身來得巧,實在是早起事多,因此耽擱到了這會兒才來。本以為自己來得晚了,還怕娘娘不便見妾身呢!”段良媛笑道。
春桃彼時正給段良媛奉茶,聞言不禁微微一怔,隨即便反應過來,若無其事一般繼續奉茶,將茶盤遞給門口的侍女,便又進來侍立一旁。春桃之所以看段良媛一眼,是因為段良媛早就來了。
彼時陽筠才剛用膳,墜兒便要通報,段良媛忙按住墜兒的手,微笑著搖了搖頭,墜兒不過看了段良媛一眼,便點頭微笑,瞞過她來早一事不提。
直到現在,春桃才有些明白。娘娘起得那般晚,雖說是在孕中,說出去也嫌難聽。陛下與太子殿下特意免了一切問安之禮,又不許人來叨擾,想也是顧念她孕中辛苦,且又經了凶險,讓她隨意安心養胎。
春桃想得明白,不禁又對段良媛生出幾分欽佩來。難怪太子妃殿下偏與她交好,這段良媛實在是個水晶心肝的人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