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回 三寶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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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裏有孩子的不過四人,段良媛此時不會過來,陳良娣的女兒聲音不會如此稚嫩,那麽門外候著的,必然是武存琰之母姚良媛。
姚良媛出身將門,平日是極痛快利落的一個人,這會卻在八鳳殿不肯走,顯然是有話要說。
想起姚良媛前幾次對陽筱的態度,陽筠心念微動。
也不知為何,她竟不想將其拒之門外。
珠兒見陽筠吩咐,忙快步到了殿門處傳令,迎了姚良媛進來。
陽筠此時正坐在正殿上頭,見進殿來的果然是她,心中愈發奇了。
姚良媛給陽筠施禮問安,琰哥兒也有樣學樣,奈何終究還是年幼,行禮看著不倫不類,逗得大家一陣好笑。
“早起來請安,不料娘娘身子不爽利,妾身回去之後,久想也不能安心,特來再看看娘娘。”姚良媛笑道,語氣十分柔和,“不知娘娘這會子可好些了麽”
“難為你有心了不過是昨夜鬧得太晚,折騰了半宿,身上有些乏累罷了,不願太早起身而已,並無大礙。”陽筠笑著答道,又賜座給姚良媛。
姚良媛謝了座,講兒子拘在身前,接著便不理兒子,隻有一搭沒一搭地同陽筠說話。她隻不提宮裏那些醃臢事,開口講的都是邊塞民風如何淳樸,地如何廣,肉食如何腥膻,酒如何烈,陽筠聽著也不覺神往。
也不知她為何跑這一趟,竟像是隻為了說閑話的。
可若是為了說閑話,又為何帶著兒子過來莫不是姚良媛也以為衛良娣是她陽筠害死的,怕有一日禍及自身,特意帶了兒子過來表忠心、博可憐麽
陽筠心裏有些不痛快,然而不過一瞬便好了。
自己方才為何放她進來還不是覺得她的不請自來十分古怪麽
姚良媛心思清明,行事也大方,若有心防著陽筠,恐怕隻會敬而遠之,不會帶了孩子過來化緣,沒得辱沒了出身。從前陽筠無根無基時,姚良媛也是這般示好,送陽筱的禮物貴重不說,更做到了“投其所好”,正是陽筱心愛之物。
她這般有心,此番前來,或許當真隻是關切。
然而陽筠自問兩人無甚交情,即便再怎麽關心,也不至於巴巴地帶著兒子過來奉承。
莫不是看上了良娣的位置
陽筠略一思忖,覺得姚良媛又不像那起貪圖虛名之人。
又或者姚良媛起初便小心圖謀,都是為了日後打算,比區區一個良娣之位更重要的謀算。若果然如此,這裏頭怕還有些旁的事情,是如今陽筠還沒想到的。
那麽這背後的秘密又是什麽呢或者說,可有這麽一個秘密沒有
陽筠胡亂想著,竟又繞回了最初的猜疑上,以為姚良媛許是生了“兔死狐悲”之心,見衛良娣死了,怕殃及自身,更怕連累了兒子,因此特意過來示弱討好。
可姚良媛聰明,這會子帶著兒子過來,死乞白賴地非要見陽筠,暗諷陽筠謀害了衛良娣性命,此舉與敲山震虎何異她就不怕被虎吃了
陽筠想不通,便細細聽著姚良媛的話。
“就隻是風太大了,早晚又冷得厲害。”姚良媛輕笑道,“不怕娘娘笑話,小時候妾身也曾跟著父親去塞外,整日騎馬打獵,淘氣得很,後來被母親拘在家裏學規矩,還鬧了半年呢”
陽筠忽然想起陽筱在馬上的風姿,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姚良媛眼睛一亮,又繼續道:
“要說那肉是真香,整隻羊架在火上,邊烤便用刀割著吃,撒上些鹽巴就很好吃,可比宮裏蒸煮的更有滋味呢”
陽筠笑道:
“正是呢,宮裏的牛羊既沒什麽味道,嚼著也不嫩,不過吃個樣子罷了。”
姚良媛跟著笑了半晌,忽然歎了一口氣,感慨道:
“可惜琰哥兒長在宮裏頭,並不知道外頭有這麽些好處,難免讓人遺憾。”
“這話怎麽說的”陽筠微笑道,“好好的,怎麽感慨起這個來琰哥兒如今還小罷了,待回頭長成了,帶兵出去,也有凜凜威風,何愁吃不著好羊肉”
陽筠話裏有話。
她雖猜不出姚良媛此行為何,但這粒定心丸還是可以給的。
若日後姚良媛依舊與陽筠交好,待瑄哥兒做主那日,無論如何不會虧待了同胞兄弟,能適當重用武存琰,瑄哥兒可以多個得力之人不說,也免得殘害手足被人詬病。
若有翻臉那一日,姚良媛便是把今日事忘到了腦後,陽筠自然也不用記得今日之諾。
陽筠想得原本不錯,豈料這話說出去,竟沒半點效用。
姚良媛甚至沒有片刻停頓,臉上笑意也還如初,竟繼續講著邊塞上的那些趣事。
陽筠心中愈發糊塗了,隻得耐著性子敷衍。
姚良媛又說了半晌,便起身告辭。
“妾身一早就趕著過來,白說了這許久的閑話,可該告罪請辭了,別耽誤了娘娘料理事情。娘娘請好生歇息,妾身這就告辭了。”說完,姚良媛行了禮,等陽筠說了準之後,便當真帶著兒子又回去了。
姚良媛走後,珠兒幾人麵麵相覷,心裏均覺得奇怪,卻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眾人對視一番,發覺彼此都難免糊塗,便不約而同地往陽筠那裏瞧。
陽筠也是一臉茫然。
姚良媛示好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且總在陽筠有些不順當、旁人避之唯恐不及時,姚良媛便會突然冒出頭來。
這般反常,究竟是何目的
陽筠苦思不解,隻得暫時擱下。
既然姚良媛有心經營,遲早都會有明了的一天,陽筠隻略防著就是,倒毋須太過擔心。
臨水城外,魏國的儀仗隊伍浩浩湯湯而來。
雖不說日夜兼程,周紀也不敢耽擱,行路時快馬加鞭。然而這一路山高水遠,足行了四十餘天,到三月十四日一早,他才望見臨水的城門。
望著偌大的臨水城,周紀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他知道,自己此番來是做質子的。
隻是這個質子對燕國未必有用,對魏國卻意義非凡。
從沒有一個質子,出門便是為了送死。
周紀呆呆地看著臨水城,直到料峭春風將他衣衫吹透,他才覺得有些活氣。未完待續。